第四章
趙甯朝她看去,見她穿著件杏色纏枝梨花褙子,下面一條淺白色百褶裙,極為清雅,又見她眉清目秀,五官挑不出缺點,亭亭玉立的好像池塘里將將綻放的粉色荷花,她就有些理解兒子為何會看上她,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確實難得見到的。
趙甯笑一笑道:「你過來,坐在我旁邊吧。」
杜若心裡開始打鼓,她剛才已經看過了,真的就她一個人,公主沒事突然請她用膳,到底是什麽意思?此前她一點沒有看出來趙甯喜歡她,而且兩人也實在陌生得很。
見她露出一點猶豫,趙甯挑眉道:「怕我不成呀?你可知道,娘娘在我面前說了你好些好話,說你乖巧,性子溫順,我當時還在想,怎麽沒讓你做兒媳婦呢?」
杜若秀眉略略擰了擰,這話還真是接都不好接,不過看起來公主也不需要她接話。
趙甯果然又說道:「你不要拘謹,我這人呢並不喜歡擺架子,你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吧,不然像這樣的話恐怕一頓飯吃下來會吃得很不舒服,倒是白讓你來了。」
杜若只得坐在她旁邊。
趙甯笑道:「我以前也想過哪一日會有人天天陪著我用膳,畢竟澄兒他是男人,往後忙於公務,興許一日三頓都顧不上陪我,所以還是得指望有個好媳婦。」
就是再笨的也都聽出來公主的意思了,杜若心頭一震,委實沒想到公主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難道公主是有意要她做宋澄的妻子?
她心頭很是不安,不知該怎麽應對才好。
看她臉上漸漸生出紅暈,趙甯又好像沒說過這話一樣,笑著道:「快些嘗嘗這些菜,我府里這廚子啊,手藝極是好,有回娘娘吃了都想帶到宮裡去呢。」
全是她一個人自說自話,杜若吃了幾口,笑道:「真是很可口。」
她說了那麽多的話,可杜若只簡單回了一句,趙甯眉頭擰了擰,覺得這姑娘實在寡言,就算看起來乖巧,也實在太不會討長輩的喜歡了。
漸漸的,趙甯話也少了,只偶爾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杜若好像身上壓著塊重石似的。
杜若倒是猜不透她了,只好一逕低頭用膳,她面對趙甯實在不知如何相處,趙甯不像皇後娘娘,也不像祖母、母親或是別的夫人們那樣的長輩。
這頓飯吃得不太融洽,趙甯便讓人喚兩個樂妓來彈琴助興,這樣氣氛才好一點兒。
兩人用完飯,趙甯也沒有興緻賞花,讓丫鬟送杜若回去。
杜若出來的時候,看到宋澄從一道月亮門裡走了過來,見到她就笑道:「我們家廚子的手藝如何?」
他這人很是隨和,杜若跟他在一起時本也覺得挺自在的,但是經過剛才趙甯一席話,她的感覺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因為宋澄一早知道趙甯請她,而且對趙甯與她單獨吃飯也絲毫的不驚訝,那麽也許他也是知道趙甯要說什麽的。
她想到此前,他請她們觀燈,送她金蝴蝶還有胭脂的事情,心裡就有些亂,勉強道:「挺好吃的,我吃了好一些呢,便不打擾宋公子了,我先回去。」
只說了一句話就要走,宋澄有點奇怪,觀察她神色,發現她有些不一樣,他眉頭就擰了起來,難道母親到底還是沒有按捺住,與她說了什麽?他有心想問,又怕驚到她,就在猶豫間看到賀玄也過來了。
這雍王當真是黏得緊,說完公主府護衛的事情他就說要等杜若一起走,他也不好攆他走了,眼下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他只得把話吞進肚子里。
杜若見到賀玄便迎過去,輕聲道:「玄哥哥,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我送你回去。」
她點點頭,兩人這便與宋澄告辭。
路上,賀玄問:「今日公主請你何事?只為用膳不成?」
並不是單純吃飯,但這話她怎麽好跟賀玄說,只好道:「是的,她許是寂寞而已。」
趙甯要是寂寞,全長安不知道多少夫人、姑娘願意陪她呢,賀玄眼眸眯了眯。
杜若坐在轎子里,賀玄仍是騎在旁邊,兩人沒有隔著轎簾說話,一直行到宋國公府的大門口,賀玄停下來,杜若察覺到轎子也停了,好像門口有什麽人擋著路。
她撩開轎簾,往外一看,只見到前頭的轎子里走出來一個人,穿著緋紅色的官服,艷陽下側臉俊美,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竟是甯封,她聽家人說過,國師如今被封為都察院御史,那可是二品官。
只是,甯封竟然來她家裡了?!他來做什麽?
發覺身後有轎子,甯封回眸一看,與杜若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眸中帶著探究之色,他逕自走過去,到了轎前停下來道:「三姑娘,許久不見,我今日登門拜訪是為見你父親。」
原來如此,他一下子就說明來意,倒消除了她的疑慮。杜若笑起來,「我爹爹在府里嗎?他休沐日經常也很忙的。」她打量他的官服,之前是穿道袍,現在穿著官服竟然也是有模有樣,不過身上並沒有官威,待人仍是如春風拂面。
甯封笑道:「在,你們家門房去傳話了。」他這會兒才與賀玄行禮,「真巧,王爺今日也來國公府。」
他早知曉賀玄與杜家的關係,嘴裡這麽說,心裡可一點也不奇怪。
因他如今身為御史,都察院是監察百官的,專司彈劾,可彈劾不能指鹿為馬,故而手下官員自然是費盡心力的搜羅證據,不過大燕剛立,君臣正是要同心的時候,都察院便不是那麽的名副其實了,但是必要的手段還是有的。
賀玄淡淡道:「不知甯大人有什麽要事,竟然要親自登門?」對於甯封,他從來都很忌憚,因為此人對趙堅的影響頗大,誰想到現在還當了御史,又不知他暗地裡會慫恿趙堅去做什麽。
甯封笑一笑,「高黎的事情王爺應該也知道吧?正當在鬧內亂,有一派人馬蠢蠢欲動想趁機進攻大燕,前陣子引發大戰,另一派忍而不發,想等到打仗了趁機佔據了高黎。宋國公不是曾經與高黎交過手嗎,我有些事想請教一下。」他聲音壓低一些,「皇上打算派我去高黎一趟,當然,也是他們高黎提出的邀請。」
這種節骨眼上,趙堅是不想再與別國打仗的,甯封算是使者,現在既然友好派佔據高黎要示好,他自然不會拒絕。
賀玄聞言道:「既然如此,我同你一起去見杜大人,聽聞高黎人生性狡詐,國師可要好好注意了。」
甯封道:「我會謹記王爺提醒。」
他朝杜若又看一眼,便同賀玄從大門進去。
杜若則坐回轎子里,被抬去二門。
甯封沒有與杜若多說上一句話,不禁有些惋惜,不過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
聽說兩人前來,杜雲壑迎到門口,笑著與他們互相見禮,又與賀玄道:「多謝你送若若回來。」
「沒什麽,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杜雲壑請他們去書房。
杜家極大,便是書房都比尋常人家裡的要大得多,有十來排的書架,書卷尚不曾放滿,甯封目光掠過去,只見但凡是書都是兵書,零零總總佔了好幾排,可見杜雲壑讀過多少兵書,難怪打仗那麽厲害。
他們杜家前幾代就出過良將,在大周的歷史上赫赫有名,後來趙堅造反,杜雲壑又知良禽擇木而棲,聽聞與賀時憲吃了幾盅酒便追隨趙堅了。
甯封四下打量,笑道:「杜大人可真稱得上是儒將。」
「哪裡,不過看些兵書,旁的可是一竅不通。」杜雲壑是個直爽的人,詢問道:「此地清靜,還請國師說明來意。」
「是為高黎,皇上要派使者前去,而我便是使者。」甯封道:「杜大人你好些年前曾經與高黎打過仗,軍隊里也有知曉高黎話的人,想來整個大燕也沒有比杜大人你更清楚高黎的了。」
杜雲壑摸摸下頷,「是有這麽回事兒,不過已經過了許久,高黎官員已不是原先那批人了吧?」高黎國雖小,可政權更替卻頻繁。
「還是有一些留下來的官員,且現今的皇帝乃是前皇帝的外甥。」
甯封瞧著他,想起前幾日有人稟告,說杜雲壑曾請過幾位將軍,他們都是朋友,平時相見是很尋常之事,然而這個時段,甯封瞧卦象極為不好,便事事都很警惕,畢竟已經平定的大半江山他實在不想重新再亂起來,到時候又是腥風血雨,且也不知又落在誰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