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什麽,我是在想一會兒醮祭上會不會有咱們大燕的國師。」杜蓉自小就很獨立,不喜歡訴苦,她笑道:「我聽說國師有一百多歲了,已修鍊得道,不然也不會有天眼,早早預測皇上會稱帝呢。」
世上有人能活那麽久嗎?杜若大為吃驚,「真的那麽長壽?」
「誰知真假,反正很少有人見到國師。」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八仙觀門口,三位姑娘一起下來,只見眼前車水馬龍,壅堵不堪,一時都不知該往哪裡走,還是杜凌命幾位護衛在前頭開路,一直到有官兵駐守的地方,才能從側門進入觀中。
此時醮場中已是圍了幾圈的百姓,有三位道士緩步前來,手裡拿著拂塵,仙風道骨,杜若一個個看過去,見到其中有位鬚髮皆白,貌若六十,心想這位莫非就是國師?
誰料禮部官員開口便尊稱他清輝道長,她才知不是,原來甯封並沒有親自來主持醮祭。
這就不好了,她對打醮雖然好奇,可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想結識國師,她想問問自己的那些夢。
事情無法辦成,她不太甘心,與杜蓉找個藉口道:「大姊,我要去如廁。」接著便轉身離開人群。
兩個丫鬟跟在她身後,只見她盡往深處走,到了沒有人煙之處方才停下來,與玉竹道:「你去問問前頭的小道士,國師是不是住在這裡。」
玉竹驚訝,「姑娘問這做什麽?」
「叫你去問你去問便是。」杜若站在一堵白牆邊,只見此處種滿青竹,甚是幽靜,「得道高人就喜歡住在這種地方,在深山叫小隱隱於野,而今這八仙觀正當在都城,那是大隱隱於市,不過骨子裡定是不變的,仍是喜歡安靜。」
玉竹聽了她一番分析,腦袋裡如同被塞了漿糊,「可姑娘為何要找國師呢?」
「我自然是有要事,天機不可泄露。」杜若神秘兮兮,「快去,我沒那麽多時間等。」
玉竹拿這主子也是沒有辦法,正待要走,青竹間卻走出一個年輕男人。
杜若亦沒料到有人在此,她抬起頭看向他,只見這男人面容秀麗,氣質高雅,一對眼眸清澈明亮,像藍天上的白雲,平和溫柔,那樣籠罩下來,使人心裡像都溢滿了快樂。
她問他是誰,他卻道:「你找貧道有何……天機之事?」
杜若目瞪口呆,國師不是一百多歲了嗎,可他看起來怎麽那麽年輕?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國師您老真是駐顏有術呀。」
您老……不得不說,這兩個字讓甯封對杜若有點刮目相看,他淡淡一笑道:「貧道修習道術,自是異於常人。」
原來真的有一百歲,杜若極為震驚,心想不愧是開了天眼的,果然是得道高人。她言行更是謹慎,朝甯封端正的斂衽一禮,「國師,我冒昧前來,是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甯封目光落在她臉上,淡淡一笑道:「可以。」
杜若心頭大喜,讓兩個丫鬟退到遠處,吩咐完,她也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左右的看,生怕有人偷聽。
甯封瞧著好笑,小姑娘的行為讓他覺得有些荒唐,可隱隱又有種直覺,她確實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不顧姑娘的身分,親自在八仙觀尋找他。他又仔細地打量她,側行一步道:「你隨我來。」
杜若連忙跟在後面。
穿過竹林,前方有一處獨院,半舊的門口有兩個小道士在打盹,聽到腳步聲方才驚醒,看見是甯封也不害怕,笑嘻嘻道:「國師您又回來了?」
竟然沒有絲毫的敬畏?!杜若暗想,便不說是國師,光是他這年紀也足夠別人尊敬了呀,莫非是他平時太過平易近人?她回想了一下,甯封還真沒有什麽國師的架子。
見小道士目光移向杜若,甯封道:「她是客人,你們去廚房說一聲,燒些熱水來。」
他領著杜若直走入堂屋,她看一眼,發現陳設非常簡陋,並沒有昂貴的木料,與她想像中高人的住所是一樣的。
甯封關上門,請她坐下。
陽光從半開的窗戶灑進來,有些許照在他藍色的道袍上,杜若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魯莽,她剛才竟然一點都沒有質疑甯封的身分就隨他進來了。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他眸色溫和,端坐在椅子上極有風度,不知不覺的讓人產生信賴。
見她打量他,甯封身子略微前傾的問:「還不知你是哪家府邸的姑娘?」
「宋國公府,我在家中排行第三。」杜若道。
「哦,杜家。」難怪觀她面相非富即貴,他目光微斂,「請三姑娘說明來意吧。」
提到這事兒,杜若不禁緊張起來,她雙手緊握在一起,思量了下才道:「我聽聞國師您能預知將來,是不是?」
「也談不上預知,世間萬物,皆有其律。」甯封眸光閃動,沒有想到杜若會說起這個話題,「難道這與杜姑娘你今日的來意有關?」
「是……」杜若在這關鍵時刻又猶豫起來,畢竟家人都不信,甯封真的會信嗎?她又不是修道人,而且她也不確定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甯封笑一笑,「假如姑娘還沒有下定決心,不如下回再來吧,不過最好在半年之後,因為貧道近日可能要離開長安。」
半年之後,那也太久了,杜若顧不得了,輕聲道:「國師您信不信夢有預知之能?」
有些意思,甯封眉頭略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最為玄奇的,很多事情都能在夢裡找到解答。」
看來沒有找錯人,杜若道:「假使有人作了這樣的夢是因為什麽呢?畢竟這很罕見。」
甯封瞧著她,「三姑娘你作了夢嗎?」
那瞬間,他目光一下銳利起來,竟是叫杜若避無可避,好像身上什麽秘密都藏不住了,她眼睛圓睜著,就像是被說破了心事。
甯封眼眸微微眯了起來,笑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成真的事情?你與我說來聽聽。」
那眸光從銳利到柔和,一緊一松之間輕鬆就把她的戒備瓦解,她甚至沒法思考的就直接道:「我去年夢到大軍攻入長安,今年真的便在長安定都了呢。」
甯封聽得此言,手在椅柄緊緊一握,他能看出杜若的單純,她不是在騙人,不過趙軍早在很久之前就定下圍困長安的計策,她是國公府的姑娘,興許聽得杜雲壑所說也未可知。他道:「或許是巧合。」
見杜若眉頭緊蹙,欲言又止,看來她覺得不是巧合,難道她還夢到了不止一件事情?若是這個程度,倒是真有些令人驚訝了。
他沉默思忖的時候,有小道士敲門送來熱水,他拿起茶壺,給杜若沏茶。
動作飄逸,袍袖微拂,杜若心想這人要不是穿著道袍,倒像是個翩翩佳公子。
「請吧。」他泡好茶,微微一笑。
杜若喝了幾口,連聲稱讚。
甯封自己也喝完一盞,方才緩緩道:「我原先聽到你說天機,並不相信,但現在我信了。三姑娘,此乃天機,必不可泄露,假使你透露給旁人知曉,恐會折壽,也必會殃及無辜,除非修鍊道術方才能擋此大劫。」
一番話嚇得杜若差點把茶盅摔破。
見她面色頓變,他揚眉道:「莫非你已告訴旁人?」
杜若不吱聲。
甯封道:「此等玄機之事,便算告知旁人恐也不會相信吧?若是不信,便也無妨。」
一句話又解了她的憂愁,她呼出一口氣,暗想難怪甯封敢與趙堅說稱帝的事情,因為他是道士。可她不敢與甯封說別的事情,畢竟江山更改,皇位易主,她是不好說出口的,她今日只想知道,為何她會作這些夢,只是病了一場,難道就不同於常人了?
甯封手指摩挲著茶盞,寬袖上銀線織就的雲紋隱隱發亮,見杜若沉默,他說道:「假如你有疑惑大可與我說,你一個小姑娘擔負太多,恐是難以承受的。」
聲音像從雲端落下,灑在耳朵里,有種別樣的溫柔,杜若猶豫間,外面傳來小道士急促的聲音——
「王爺,國師他……」
門突然被人推開,杜若回眸一看,發現來人竟是賀玄,她驚訝道:「玄哥哥!」
賀玄並沒有看她,而是對著甯封道:「杜家人擔心杜三姑娘,本王現在帶她回去,國師不介意吧?」
甯封笑一笑,「我這兒也不是龍潭虎穴。」
賀玄沒有理會,握住杜若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還有事呢。」杜若皺眉,可賀玄像是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