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這兩天太過疲憊,令蔓的腰傷又隱隱有要複發的跡象。
晚上,她跟李倬雲守前半夜,後半夜換其他兩個孫輩來守。
從靈堂出來,李倬雲帶令蔓去休息室,找了條毛毯披在她肩上。
令蔓動作緩慢地坐下,半空中僵硬地扭了扭腰,表情隱忍。
「怎麼了?」李倬雲關切道,「腰又不行了?」
令蔓忍著痛,搖搖頭,「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前陣子為了拍視頻走南闖北地跑,也出現過類似的癥狀。令蔓心想應該是天氣涼了,過幾天有空去醫院開副中藥調理一下吧。
令蔓靠在椅背上,雙眼微闔,卻遲遲無法入睡。
李倬雲發現到她一直在動來動去,靜靜地注視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才有用。
「別太難過了……」他有些笨拙地說。
令蔓沒應聲,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過了很久才悠悠地嘆了口氣,「李倬雲,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李倬雲問。
「害怕變老,害怕身邊的人都一個一個離我而去。」
李倬雲說:「變老不可怕,一事無成的變老才可怕。」
「一事無成……」令蔓回味著他的話,木木地問:「我算一事無成嗎?」
「當然不算。」李倬雲言辭鑿鑿地說:「你有我,我這麼優秀,足夠你驕傲一輩子了。」
「……」令蔓啼笑皆非。
不管怎麼說,心情確實好轉了一些。
很奇怪,之前一直與她針鋒相對的人是他。
可後來每次處於低谷時,陪在她身邊的人也是他。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反差,她對他的感覺才特別不一樣吧。
李倬雲將令蔓摟進懷裡,兩隻手環住她的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
令蔓眼觀四周,警惕地說:「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李倬雲頓了頓,故意調戲她:「如果不是在殯儀館的話,也許我真的會對你做點什麼。」
「……」令蔓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
李倬雲突然說:「我知道林娜被開除了。」
他神色間難掩得意:「原來你一聲不響地為我做了那麼多。」
「……」令蔓面上有些赧然:「那是我應該做的。」
「好吧,不管是不是你應該做的,反正我很受用。」李倬雲把挪遠的令蔓又拉了回來,不容分說地抱住她:「趕緊睡,過幾個小時又要換我們去守夜了。」
令蔓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沉浸於悲傷會讓人止步不前,而生活終究要繼續起航。
李倬雲這次的假請得很長,外婆的喪事已經辦完,他還沒有回X市。
令蔓回公司報道,連續幾天下班時間,都有一個戴鴨舌帽的神秘男子在樓下等候她。
那人就是李倬雲。
令蔓跟他打過好幾次招呼,叫他別來了。
李倬雲非是不聽。
這一幕被多事的人看見了,自然又添油加醋地誇大了一番。
說令蔓前腳勾搭同事前夫,後腳又秘密幽會身份不明的小帥哥,生活作風可見有多不檢點。
令蔓也很無奈,自己一個小員工踏踏實實地上班,怎麼就莫名其妙招來了這麼多花邊新聞。
今天下班前下了一場雨,許多人措手不及。
令蔓從公司出來,果然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邊等她,撐著一把大黑傘。
她護住包朝他小跑過去。
李倬雲計劃好晚上帶令蔓去一家新餐廳吃飯,然後把一直沒來得及看的那部電影補回來。
餐廳里,令蔓心不在焉地切著牛排,聽李倬雲興緻勃勃地討論著稍後的安排。
「李倬雲……」她突然打斷他,「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過兩天。」李倬雲問:「怎麼了?」
令蔓想了想,說:「你這兩天不要再來公司找我了。」
「為什麼?」
「被人看見影響不好。」
李倬雲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我穿得很簡單啊,而且戴了帽子,又沒張揚高調,他們不會認出我的。」
令蔓不是擔心這個。
她說:「反正你這兩天別來公司找我。」
「為什麼?」李倬雲非要問出個理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我來接你下班有什麼不對?」
令蔓嘆了口氣,「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李倬雲微微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令蔓本來不想說得太直白,可她實在沒辦法一直這樣拖下去。
李倬雲的性格跟張英澤是兩個對立面。
令蔓一個細微的表情,張英澤就懂得適可而止。
但李倬雲沒有這種經驗和分寸,令蔓的沉默只會讓他更加激進。
「李倬雲,我跟不上你的節奏,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令蔓盡量保持平和的心態,說:「你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可你有問過我喜不喜歡你嗎?」
的確,在李倬雲的世界里,他的行事風格一貫如此。
他只需要確定自己喜歡的是誰,而無需考慮那個人是不是也喜歡他。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只要是他認定的東西,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
不過既然令蔓提了,也很簡單。
李倬雲當即問:「那你喜歡我嗎?」
李倬雲一點也不拐彎抹角地盯著她,令蔓被生生噎著了。
看吧,他總是這樣充滿強烈的進攻意識,目的無時無刻不非常明確。
令蔓在感情上不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她跟不上李倬雲說一不二的節奏,她需要很長的時間思考、過度,然後才能夠接納。
如果此時此刻非要架把刀在她脖子上,問她是不是喜歡李倬雲。
她會點頭說是。
但真實生活不會這樣。
「我們之間隔著的遠遠不止喜不喜歡,還要考慮更多因素。」令蔓心平氣靜地說。
「什麼因素?」李倬雲問,「年紀?你比我大七歲?」
「年齡差距是其次,如果我們只是單純的姐弟戀,我不會顧慮那麼多,但我們同時還是家庭成員。」令蔓停了幾秒,繼續說:「誰都不能保證我們能在一起多長時間,以後會因為什麼原因分手。且不說我們在一起要經歷多少旁人異樣的眼光,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情侶,分手之後尚能好聚好散,但我們還要以姐弟的身份相待,更有可能影響家庭關係,我不想發展成那樣難以處理的局面……」
李倬雲耐心聽著,等令蔓說完,他半笑不笑。
「令蔓,你做生意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什麼?」
「還沒開始做之前就給自己鋪好了失敗的路。」
令蔓咬了咬唇,「我……」
她剛開口,就被李倬雲高亢的聲音壓過:「我不想聽你這些自以為是的分析,更不想讓莫須有的原因否定了我們之間的可能性,你只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歡我就夠了。」
自以為是?
令蔓怔了一下。
不敢相信李倬雲竟然這麼評價她。
她不過是想為他們兩人考慮得更慎重更長遠一些,在他眼裡居然成了自以為是?
令蔓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激動。
「李倬雲,是不是所有不順著你心意的事情就成了自以為是了?你不覺得自以為是的人是你嗎?」
「隨便你怎麼想。」李倬雲面色冷了下去,「你要是不喜歡我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不要找這些理由來裝作自己的苦衷。」
「……」
令蔓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終於忍不住了。
可笑,真是可笑。
她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為什麼要跟一個半大孩子爭論這些問題?
他根本就不明白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還沒有真的在一起,第一次吵架就爆發得這樣突然而猛烈。
令蔓不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里哪個點刺激了李倬雲,使他對她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她此刻無比慶幸,他們還沒有真的在一起,否則從一開始就會是個荒唐的錯誤。
令蔓拿上包站起身,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
她對李倬雲說:「你就當做我不喜歡你吧,這段飯我不吃了,再見。」
冷冷說完,匆忙離席。
令蔓剛從餐廳出來,沒走幾步,李倬雲從後面追了上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回來,力道大得她掙脫不開。
令蔓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幹什麼?」
李倬雲既不看她,也不說話。
只有手掌暗暗使勁,不讓令蔓走。
令蔓又問:「話都說完了,還有什麼事嗎?」
李倬雲臉色倔強,不吭聲。
也許在思考怎麼開口,也許依舊在跟他的驕傲作鬥爭。
總之,他不想放手。
令蔓說:「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李倬雲緊抿著唇,一張臉也綳著,不肯開口。
令蔓跟他慢慢消磨著耐心。
不知過了多久,李倬雲嘴唇輕輕地一閉一合,冒出一不留神就被風吹散的三個字:「對不起。」
令蔓沒有應聲。
她聽見了。
她也知道這三個字對李倬雲來說有多難得。
李倬雲另一隻手緩緩地將令蔓撈進懷裡,他的胸膛為她擋住亂吹的風。
從來沒有哄過女孩子,他的語氣青澀又生疏,卻因為這份生疏顯得可愛。
「我不想讓你走,不想聽你說那些違心的話。」
「誰說我是違心的?」令蔓悶悶不樂的聲音從他衣領里傳出來。
「你當然喜歡我啊。」李倬雲替她理了理飛舞的鬢髮,回憶起什麼,竟有些靦腆,「我們……都親過了。」
「……」
親過、又怎麼樣。
李倬雲的下巴抵在她額頭上,依偎許久,慢慢說:「令蔓,剛剛是我語氣太沖了,但你必須承認是你態度消極導致的。」
令蔓張口結舌:「我……」
李倬雲打斷她:「我真的喜歡你,不想輕易放棄。你剛才說的那些因素,都不足以讓我放棄。」
「……」
「所以,我不要跟你做普通情侶,要做不分手的情侶。」
令蔓任他抱著,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她鼻尖一點點地、偷偷地發酸。
一會兒像只刺蝟,扎得人血淋淋,一會兒又那麼柔軟。
現在的男孩子都那麼會騙女孩子的心嗎?
可令蔓不得不承認,她的喜怒哀樂都因李倬雲而起。至少說明,他在她心裡佔有很重要的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