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投河
於葳聽到電話那頭,沈揆一似乎和趙九成有話要說,剛好她這裡也有醫生喚她,乾脆就掛了電話。
她今天來探望吳映嵐,聽到醫生和吳映嵐的家屬說,腸胃檢查沒什麼毛病,可能是因為情緒緊張或是激動而引起的痙攣。她走進病房裡去,吳映嵐的母親已經跟她說過了,不要提李思捷,以免她情緒再度波動。
於葳只能輕言安撫了幾句,她見吳映嵐似乎對她比較冷漠,也沒有主動問沈揆一他們去山西情況如何,心裡有點生氣,也就沒打算繼續待下去了。吳映嵐似乎的確情緒起伏比較大,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就讓她難以忍受,尖叫著讓把窗帘拉上。
吳映嵐的母親剛才出去了,於葳只好親自去拉簾,然而她剛剛站起來,卻忽然看到吳映嵐的影子搖搖晃晃地,像是中間有一個大洞,一張血盆大口從中吞噬了她的影子一樣。
她不由得一怔,下意識地去看窗帘前是否有遮擋物,然而窗帘前就是吳映嵐的病床,窗台上連一盆花都沒有。她試著將帘子動了動,發現也不是窗帘的遮蓋。
吳映嵐似乎對她的磨磨蹭蹭很是不滿,乾脆自己跳下床來拉窗帘,這下於葳看得更清楚,她死死盯著吳映嵐的影子,驚訝地發現那影子之中的破洞似乎還在微微侵蝕擴張著,像是風沙侵蝕綠地一樣。
於葳拉緊了大衣匆匆離開了醫院,上了公交車才接到了沈揆一的電話。電話那頭的沈揆一似乎也有點緊張的情緒,問她這裡出了什麼事。
於葳平息了一下心情,將剛才她看到的一切告訴給了沈揆一。沈揆一立刻告訴她,吳映嵐是被一種名叫「蜮」的東西纏住了,讓她去找田自清,田自清能治這種病。
沈揆一這邊放下電話,也是鬆了口氣。
「大娘,」他道:「蜮這個東西,是人的怨氣所化的具象,非冤讎如海,不會有這個東西的出現。你們村子里,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李明喜的婆娘瞪大了眼睛,她的確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龔叔是誰?」沈揆一逼問道。
她渾身一顫,「那都是他們做下的缺德事,當年、當年因為黃河漲水,眼看就要衝垮村子了——」
黃河一夕之間發了大水,馬上就要衝出大堤,漫溢河道了,村人請神拜佛也沒有用,就有先生說是黃河大王索要祭品,當時他們用牛頭、羊頭投入河裡,但是沒有用處,先生說必須用人頭才行。
在村長的主持下,村裡捆縛了六個人出來。這六個人都是年邁的老頭,說是活得夠本了,必須要為村裡人犧牲,於是就被押上了祭台,然後扔進了黃河裡。
說來也奇怪,這六人被填了河之後,烏雲密布的天空似乎放晴了,黃河河水漸漸平息下去,村裡人都深信不疑,紛紛叩頭,而這場祭祀之後,村裡竟然有很多年的風調雨順。
「但是後來,村裡開始慢慢丟失家禽家畜,顯示雞鴨,后是牛羊,」李明喜的婆娘抹著眼淚道:「甚至後來陸續還有人淹死在河裡,大家開始怕了,不過這些年,許多村裡人都跑到外頭髮展去了,留在村裡的都是些老人了,淹死了個把人,也不怎麼當回事。」
李明喜的婆娘看到的那隻水鬼,就是那六個被沉河的老人之一。
「怪不得,」趙九成嘖嘖道:「這六個老頭怎麼會心甘情願被扔進黃河裡,他們死了之後,變成水鬼,一直在向村裡索命。而他們的怨氣化作了蜮,被蜮射中的人會變成蜮鬼,幫著水鬼害人。」
「我覺得今晚怕是有些棘手了,」沈揆一道:「蜮鬼被識破,這些水鬼怕是今晚就要行動了。」
趙九成露出興奮的神色來,他是喜聞樂見大陣仗的,道:「你說怎麼辦?」
沈揆一笑了一下,問道:「大娘,我聽說山西的花饃饃做得好啊。」
李明喜的婆娘不明所以,嗯了一聲道:「是,村裡的女人,那都會做啊。」
山西是花饃之鄉,全國聞名,從北到南,從東貫西,流派眾多,什麼聞喜花饃、孝義花饃、霍州年饃、嵐縣麵塑、上黨圓羊、定襄麵塑、陽城麵塑等等,各地有各地的講究,功能也多樣:祀神、敬人、結婚、滿月、祝壽、過年,什麼都有。
很快她按照沈揆一的吩咐,挨家挨戶把女人找了過來,坐在院子里開始嘰嘰喳喳地。沈揆一出了價錢,讓做兩百個面人出來,弄得像是過年了一樣。看著這院子里大的小的造型各異的面人,趙九成不由得嘖嘖稱嘆。
「晚上就要要呢。」他道:「能趕做出來嗎?」
「那沒問題,面人簡單。」這大姐滿口應承道:「捏什麼樣的面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沈揆一道:「各樣來吧,只管做就是。」
等到天黑下來的時候,這幫女人一共做出了二百四十多個來,沈揆一如數付了錢,麵粉錢另算,便和趙九成兩個將面人放在車上推到了河灘邊上。
他們靜悄悄等著,晚上的河風酷烈起來,風濤聲在寂靜的黑夜裡傳出去很遠。
月亮升了起來,村子好像炸窩了,雞飛狗跳,豬叫驢啼的。各種動物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來,就像是紛雜的合唱一樣,不一會兒便從村子各個角落裡躥出大大小小的影子來,家養的牲畜從圈裡狂奔出來,像是背後有什麼巨型猛獸在追擊一樣,那陣勢真是驚天動地。
像是全村人家裡養的家禽家畜全都跑出來一樣,像是被號召了浩浩蕩蕩地投河,把河水攪得泛起波瀾來,而跳下去的牲畜卻連一點掙扎都沒有,徑直沉入了水底。隨即從河面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這巨響就像是幾十口鐘鼓一同敲響一樣,隨著這響聲,跟在牲畜後面的村民都像魔怔了一樣,直挺挺往河裡走去。
這些村民腳步一致地踏入了水中,像是下台階一樣,從腳到腿到半截身子淹到河裡,前仆後繼,直到一百多個村民全都踏入了河裡,沉下了頭去。
趙九成看到一片花花綠綠的顏色,忍不住微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又一聲巨響,這些村民全都跳河完畢,不一會兒水面就恢復了平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九成急不可耐地想跳起來,沒想到沈揆一一把摁住他,比劃了一個安靜的手勢——難道這事兒還沒有完?
兩人沉下心等待著,果然看到村口離他們棲身的草垛不遠的地方,居然還有一個身影。這身影瘦小單薄,行動僵硬,一直在晃蕩晃蕩,看起來就像是喝醉了一樣。這身影從他們身邊走過,原來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這小孩子身上什麼也沒穿,連個肚兜都沒有,渾身肉嘟嘟地,白胖喜慶,但是神色很獃滯,而且也奔著河灘去了。
但是並沒有走到河灘上,而是距離河灘五六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隨後不往前走了,反而驀地九十度向左轉了,這一回走得像是直線一般。
就在這小孩兒走直線的時候,本來已經平靜的河面上,似乎又一次翻滾了起來。果然不過兩三秒的時間,水中就探出了幾個頭來。河水降下來,浮現出了身軀,俱都是矮小佝僂著的,借著月光,趙九成一眼就看到了裡面一個熟悉的面容,那就是之前他們捕獲的「龔叔」,它看著那個搖搖晃晃的小孩子,似乎呲牙咧嘴,眼神里露出兇狠的光來,躊躇了半晌然後終於從水裡走上來,飛快地跑了過來。
它一把撈住小孩,然而發現根本無法移動分毫——殊不知趙九成在小孩背後貼了個「千斤」符,這一張符有一千斤重,能抱動才怪了。它既然抱不動,便呼叫水裡的兄弟們一起來,看著六個人全都上了岸,沈揆一才道:「就是現在!」
他一聲令下,只見岸邊忽然燃起了一條火線,這是早就挖好的溝,裡面灑了糯米,又用火符燃燒,是邪物的天然剋星。果然這幾個水鬼便畏懼火勢,想要跳出去也跳不出去了。
沈揆一和趙九成衝上去展開了一場大戰,然而這六個水鬼實在是兇悍無比,指甲鋒利而且帶毒,被它們劃過的傷口很快就變黑了。
趙九成大叫著又取出一張符來,結果對水鬼還是沒用。沈揆一不由得罵道:「你他么的連自己都坑!」
「不是廢符!」趙九成一臉懵逼,忽然反應過來道:「我知道了!我用的是驅鬼符,這東西不是鬼,是屍體啊!」
說著他從囊袋裡掏出幾張符來,「鎮屍符來也——」
一道金光過處,趙九成眼前的水鬼頓時像被定住了一般,前後慢慢搖晃了幾下便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