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學
總會在清晨第一束微光中醒來,下意識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是又過早地醒來了,原本想再眯一會,又惦記著這可能很忙碌又多事的一天,因此慵懶地坐起來。胡亂地收拾了自己,趕忙伺候了動態玩具梳洗。小小的年紀臭美得不要不要的,口頭禪是長大了可以用媽媽的口紅穿媽媽的高跟鞋。就像此刻,她正仰起天真無邪的小臉問我漂亮嗎?(因為剛剛給她扎的辮子,帶了個蝴蝶結),我說漂亮,她就蹦蹦跳跳地照鏡子去了。我一面搖頭心裡暗想你嘚瑟啥呀,看著挺白皙一小姑娘其實一睡覺就原形畢露,因為她會_放!臭!屁!
快速地吃完早餐,我開始麻利地刷鍋洗碗,回想起對於廚房這個我一竅不通的領域,也只有做個打雜的份,由此我深深地替我的室友感到悲哀,她居然能夠與我同在一口鍋里吃了六年的飯菜並且對懶惰的我容忍到底,這種堅韌不拔的意志讓我震撼,且十分敬佩。也因此我決定用實際行動回報她對我的關懷,所以每晚的晚餐都在我噼里啪啦的舌齒戰和她不知不覺塞進去更多飯菜中完結。對於這種回報的方式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反正這個冬天,在脂肪的保護下,她一定不會覺得那麼寒冷。
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趁著開機的功夫我快速地瀏覽了今天要上的新課,沒辦法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昨天記得的事今天沒準全忘,要是課堂上斷片了也對不起國家發的薪水。還有三分鐘時間,我打開手機淘寶,領取淘金幣和申請試用是我每天的必修課,當然還有移動app,話說已經連續一周抽到「謝謝參與」,我憤懣的心情可想而知。
在眾多的課堂中,我獨獨專寵早讀,因為每個孩子都會專心致志地讀書,用不著浪費唇舌維持紀律。我看著座位上一個個半大的學生,恍惚覺得只是一瞬間就過去了那麼多年。
在上課其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我走到樓道口,聽到教室里喧囂的叫嚷,跟著看到我的學生紅著眼眶地爭辯,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心裡有些難過。不管我的學生是否犯錯,但是作為學校的教職工跑到學生教室拍桌子打椅子,歇斯底里地沖著十來歲的孩子大吼大叫,我都覺得有失體統,更有一種親仗戚勢的欲蓋彌彰。只恨自己作為一個外地人太過單薄,沒能給他們撐起一片磅礴的天空。
午餐是最振奮人心的,我們班永遠最積極,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沖向門外,把我平時交代的涵養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我看著一位同事騎車出門,心裡還詫異怎麼他吃飯這麼神速。後來才知道他壓根沒吃午飯就走了,因為他即將退休而每天中午到學校食堂「蹭飯」引起了某些同仁的不滿。人走茶涼是什麼樣的心情大致也能體會了。我素來知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道理,但是對於有人把小肚雞腸演繹得這麼栩栩如生還真的是聞所未聞,何況每天都會剩下飯菜,又何況偶爾還會來幾個蹭飯的家長,再何況這齣戲的主角還是一個男人!然而世風日下,這種頻頻衍生的扭曲的社會現象並不在我「傳道受業」的範疇,恐怕再多十個我也無力改變些什麼,除了掬一把同情的淚發一聲感慨,別的也無能為力了。
每周三下午都是毫無例外的班會課,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我的陳詞濫調,不時有學生與我對視,還我一個「我懂你」的表情,我無奈地嘆口氣,難道我很喜歡啰嗦很願意聒噪么?只不過因為魅力難敵當年被你們嫌棄了而已。想當初……啊,扯遠了。我把目光從剛才的話嘮身上移開,來到三組的一個小男生身上,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寫的那封信,信的開頭是「程老師,你在那邊還好嗎?……」我不知是該替我這位曾經的parner感到高興還是無奈,只得再一次調轉了視線。咦,花孔雀五彩斑斕的指甲還原了,荷葉邊的衣裳把一張臉兒襯托得嬌俏起來,只是可惜這麼好一張皮囊天生不是讀書的料。旁邊她的好朋友倒是成績適中,只是一寫字就會讓我不由自主凌亂在風中。再往上就是花孔雀她弟,注意是堂弟,作為我們班最辛苦的勞動委員,我實在不知如何感謝他的兢兢業業。每當看到他睜大眼眸我就忍不住羨慕,男孩子的睫毛要不要這麼長!他的前方是位大組長,一皮猴兒,吆喝的時候比誰都高亢嘹亮,闖禍的時候躲得賊快。不過我一點也不擔心他會翻出我的手心,因為就他的教育問題一事,我與他們家如來也就是他媽媽達成共識,用他媽媽的原話就是「他不聽話您告訴我,回頭我抽他!」瞧瞧,農村婦女是多麼的簡單粗暴。
放學后從門外探進來一顆腦袋,是咱班的大齡男青年,隔三差五地弄個小動作,平日也沒少招事。我順手寫了幾道題,齜牙咧嘴地讓他數位對齊。大概是被我的兇相嚇住了,他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從書包里拿出筆來。我覺得是時候重塑我溫柔可親的光輝形象,也就一次次不厭其煩地講解起來,不斷重複得像循環小數。終於在與時間的爭鬥中他做完了幾道題,我又出了類似的,為了要回手機男青年也是夠拼的,居然拿出了他掰螃蟹的功夫,竟然舉一反三地通通拿下。為了鼓勵他堅持到底,我故意做出誇張的表情稱讚他,裝好筆他一把拽上書包就往外跑,眼尖的我忽然發現站在門口的「老油條」,有時候「姜還是老的辣」與實際生活還是有出入的,就好像此番我與「老油條」的角逐他就佔了上風,在我還沒開口前蹦了句「老師再見!」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跟著走出辦公室,直到瞥見那幾抹身影消失在校門口的盡頭。我陡然一陣心酸,壓抑著的疼痛呼嘯而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出生后媽媽就不知所蹤了,唯一依靠的父親還分外不靠譜,都不曉得他每天回家後有沒有晚飯吃……
這些學生有一個特殊的名字,叫做留守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