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習以為常

天空忽然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連綿小雨。冰冷的雨滴打在葉蔓姍的臉龐上，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帶走了她身上一絲溫暖。連同她的心，都漸漸變得冰冷了起來。

她恍然間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識海中原本林立的眾多靚影，正悄無聲息接二連三的消失著。有剛毅果敢，卻沉默寡言的聶翡翠。有古靈精怪，大家閨秀一樣的殤璃東華。往日里熟悉的一個個人，就這麼消無聲息消失在了她的識海之中。被她漸漸同化，吸取。就連那最為強勁的神女，面目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雖然明知道所有的人都是她自己。可是眼見一個接著一個的自己，就這麼連句離別的話語都不曾言說便消失殆盡，她的心中便泛起了一股難言的酸楚。

若是有可能的話，葉蔓姍倒是真想放棄自己的存在來成全別人。比如說聶翡翠，比如說殤璃東華。她沒有別人的果敢堅毅，也沒有師晴那樣的神機妙算。更加沒有神女那通天徹地的神通本領。她就是一個小小的普通人，仗著原先自己的記憶，混了一個不高不低。與其讓這樣的自己主導這具身體，還不如將其讓出來，她相信，不論是前世的哪一人，都會做得比她更好。

可是沒有人和她爭搶。她們只是默默付出，奉獻了自己僅有的一切。

為了讓她儘快成長，也為了能夠讓她有足夠的實力來面對即將面對的一切，去救出那個她們的男人。

葉蔓姍的心中滿是後悔，若是她能早一些告訴蘇離，自己已經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那麼他是不是便會採取更為保守一些的策略。那麼眼下這種情況，便能夠得到有效的避免。可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若是......

夜幕重新籠罩了這個空寂的城市。昏黃的路燈之下，往日里盤繞的飛蛾，此刻全然不見蹤影。忽明忽暗的燈光之下，龐清琳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的實力同樣是百不存一。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就是她仍然具有動用法則之力的手段。畢竟怨靈鬼修，說到底仍舊是這個世界本身的產物。她跌落至此，全然等於是重新開始。一身的實力雖然同樣為天道所不容，可是些許觸類旁通的手段，還是可以運用一下的。

而蘇離和她最大的依仗，便在這裡。

龐清琳的心情同樣是焦躁的。有關針對莫寧的計劃部署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每次都會或多或少出現一些意外。若是按照原本的計劃，所有陰陽渡潛在力量都會被集中起來，布置成重重克製法則之力的陣法，用以限制莫寧的諸多手段。可是人員的折損，讓這計劃直接化作了泡影，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使用最為強力的幾人組成小隊，以犧牲自己的全部為代價，化作一個困陣，用以限制莫寧的行蹤。而後再由龐清琳出手，一舉將其襲殺。

可是人選有了，陣法布置完成了。身為主陣之人的蘇離，卻就這麼陷入敵手。讓人猝不及防。

反觀身為誘餌的葉蔓姍，不止沒有起到相應的作用，反而成了導致所有計劃功虧一簣的根源。龐清琳雙眸之中閃過一絲厲色，神魂猛然一陣波動，眸子瞬間泛上了些許赤紅。接二連三的打擊，接踵而至的意外，讓她幾乎壓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怨氣，幾乎要向葉蔓姍出手。

她本就是怨靈，本就是厲鬼。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雪恨，可以說她一身實力的根源，就是那刻骨的仇恨。她停下了前進的步伐，揮手止住了葉蔓姍向前的腳步，另一隻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袍服，緊閉著赤紅的雙眸，死命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怨念。

她怎麼能夠向她出手？

葉蔓姍剛想走近一些，就被她給攔了下來。可她還是看到了她鐵青的臉色。那原本漂亮潔凈的臉龐之上青筋暴起，就像是爬滿了細小的蚯蚓讓人不寒而慄。

她趕忙念起了清心咒法，句句包含著洗滌人身心功效的長句被她吟唱而出，化作點點金芒灑在了龐清琳的身上。她神色一松，臉上不停鼓脹遊走的鼓起慢慢自臉上開始消退。

「清琳，你還好嗎？」

龐清琳搖了搖頭，抬眼望向了正東方向的一座高樓。她能夠感覺得到，蘇離的血氣距離她們已經不遠了。

「那裡！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那裡就是莫寧所在的地方。雖然不確定他本人在不在。不過蘇離一定在那裡！我們快走！」

「你能頂得住嗎？」葉蔓姍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她何嘗看不出來，龐清琳已經開始被怨氣所滋擾，以她現在的狀態，一旦看到莫寧的身影只怕直接就會發狂！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離定然有著我所不知道的計劃，若不是如此，他斷然不會做出這種選擇。時間不等人，我們硬拖不得！」

龐清琳深深看了葉蔓姍一眼，話只說了一半。她必然是不了解蘇離的全盤計劃的。可是她卻能夠想到，這個男人為了葉蔓姍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能夠在自己勢力卑微的時候拼的掉天界的勢力，就能夠在該有所決斷的時候放棄所有。

而她最怕的，就是他放下所有。

龐清琳被蘇離所折服，心甘情願跟著他一起複仇的理由很簡單。她還是在他的身上才明白了，原來犧牲這種事情，也是可以習以為常的。

蘇離在等，莫寧同樣在等。

只不過兩人所等待的事物，卻是截然不同。

蘇離默然承受著莫寧施加在他身上的種種折磨，他咬緊了牙關，任由黑色的火焰一點點燒灼著他的軀體。莫寧靜立在蘇離的身前，指尖遊走間，指揮著火焰一點點掠過蘇離的肌膚。這讓折磨他的場景，他早已在腦海之中幻想過無數遍。以至於現在有了機會實施的時候，興奮得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有多硬氣！這等神火燒灼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承受得住。我見過無數的硬漢，可是在這神火之下，他們全都拋棄了自己所為的信念，所謂的執著。蘇離啊蘇離，強硬如你，我倒是真想知道你能夠扛上多久？」

莫寧在等著蘇離求饒。他期待這一天已經太久，以至於看到蘇離剛毅的臉龐，他的心尖兒都在顫抖。可是蘇離偏偏一言不發，眼見著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額前滾落，他也依舊是用沉默應對著莫寧的折磨。

這就讓他很不舒爽！

不過好在，他替他準備的手段並不是一樣兩樣。而且他還有著充足的時間去做這件事。就算神女發現了蘇離的離奇失蹤，她又能做些什麼？整座大樓都在法則的屏蔽之下，身為一介凡人的神女絕無可能會找到這裡。

至於蘇離，這個讓他憤恨讓他嫉妒的男人越硬氣越好，他所構思的種種刑罰，剛好有了用武之地。

蘇離抬眼看著面前的莫寧，忽然咧開嘴笑了。

「膽小鬼，本以為……你夠膽子下……下來，或許會有所改觀。可現在……看來，終究是本性難移，竟然對著我這麼一個廢人……仍舊是費心費力，周身都蜷縮在龜殼之內。我要是你老子，當初就直接把你用紙……擦了。」

莫寧聞言，臉上猙獰之色再顯，抬腳提在了蘇離的臉上，將他踢倒在地：「想要激怒我求死？莫要想得太過美好！我告訴你，我等著你落在我手裡的這一天，著實是太久了。你不是厲害嗎？起來咱們重新打過！我讓你一隻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蘇離張口噴出一道血劍！

刺目的金芒混合著鮮血直衝莫寧的面門，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幾乎是轉瞬即至。可是即便是混合了精血的血劍，在遇到法則屏障之時，也依舊是難以建功。

莫寧眼見血劍襲來下意識就是往後一躲。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蘇離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一道根本不能動搖你根本的攻擊就能將你嚇成這副模樣，你的膽氣，不過如此！就你這等貨色，留在天界也是難逃一死！喪家之犬一樣滾到了下界，不夾著尾巴做人，竟然還敢如此高調？我蘇離確實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若是想讓我對著一個手下敗將委曲求全，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莫寧面上一陣紅白之色閃過，羞惱的再次出腳將蘇離踢到了一旁。

暴力，從來都是弱者的虛張聲勢。

蘇離說得沒錯，他確實膽子不大。要不然，也不至於時刻頂著法則的屏障來對蘇離進行折磨。他確實是膽怯了。膽怯他的手段，膽怯他始終自若的神態。

蘇離的雙眸死死盯著莫寧的一舉一動。他在等，等著莫寧因為那卑微的自尊心，而解除屏障的那一刻。

他周身僅剩的那些神性能量全都被他悄然混聚在了自己僅存的一點真靈之中。只要莫寧解除法則屏障，他就會趁著機會一舉引爆真靈，拖著莫寧同歸於盡。

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正如龐清琳所認為的那樣，犧牲，在他看來早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葉蔓姍的音容相貌浮現在他的眼前，讓他的唇邊再次掛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死亡這種事情，就是再過習以為常，也總是讓人覺得痛苦萬分的。更何況這次之後，哪怕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同她再次相遇，他，也不會再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