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瑞王
正如顧嶼想的那樣,鎮國公府的事情鬧得可謂是紛紛揚揚,元昭帝卻沒有下罪的意思,開國數代,大部分的勛貴都是日暮西山,也就只剩下了這幾條來錢的路子,要借著這個理由強辦鎮國公府,必然要引起朝廷震蕩。
元昭帝五十多歲了,即便對勛貴的勢力十分頭疼,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那個精力來一場大清洗,何況鎮國公顧家是勛貴中難得的清流,開國之時尚高祖親妹安平公主,兩代之後尚英宗嫡女惠陽公主,又是瑞王妻族,鎮國公府倒台,就打破了他一心想要維持的幾個兒子勢力的平衡,得不償失。
不必過多思量,元昭帝隔日就命人擬旨,斥鎮國公府御下不嚴,著瑞王查辦此事,一經查證,從重處理。
鎮國公府是瑞王的妻族,把事情交給他去辦,用意就很明顯了,文武百官也沒有什麼異議,立在太子身後的瑞王從兄弟中出列,恭恭敬敬接旨,俊秀的少年臉龐上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看得太子分外同情,散朝之後,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父皇把事情交給你,就是想給你留個面子,顧家也太糟心了,好在他們自己沒摻和進去,你從實查,有什麼不懂的,我讓黃輕去幫你。」
太子自小習武,手勁很大,瑞王被拍得背後直發疼,還是撐著笑了笑,順著太子的話說道:「多謝大哥,其實這會兒查出來也好,埋著這些禍根,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讓人捅了出來,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為然,咧嘴笑道:「這話跟外人說說也就罷了,咱們是親兄弟,我說句不好聽的,顧家就是缺心眼,讓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似的進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們家人少,顧文卿又是個當用的,等這事過去,你讓他到我這兒報個到,我給他找個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笑,復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為難道:「大哥好意,原本是不該推脫的,可我那舅兄心高氣傲,一心科舉入仕,做父皇門生,我看得等幾年,他考中了……」
果然見太子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瑞王垂了垂眸子,就聽太子道:「我最煩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戲,罷了罷了,等他什麼時候想通了讓他找我,過些日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弄了個戲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說些什麼推脫過去,可抵不過太子的力氣,一個停頓的工夫就被帶著走了好幾步,終究是怕掙紮起來太丟人,只得跟著太子走。
鎮國公從接了旨就等著瑞王上門,從中午等到傍晚,才等來瑞王府里的宦官報信,說瑞王傷了肺腑,太醫看過,要休養兩三日,案子先交由大理寺審辦著,又說聖旨上已經講明是御下不嚴,天子並未牽連,讓鎮國公不必擔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監,鎮國公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倒是顧嶼心下瞭然,瑞王如今依附於太子,就算心裡已經有了打算,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實施,又被他們提早將了一軍,如果這還不能夠讓他方寸大亂,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個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這樣,他也不會因此就放鬆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儲君之位的打算,那日出現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證了這一點,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個他對上,就必然要步步為營,佔盡先機,容不得一絲差錯。
顧嶼記得很清楚,他自江左歸家之後,就一直閉門研讀科考書目,三年苦讀,殿前欽點狀元,本是三元及第,卻只因為形容比一甲另兩人出挑了些,改為探花,仍舊降一品入翰林院,輾轉兩年,外放為官。
當今之世,歌舞昇平,想要科舉入仕,詩賦為重,經史為輕,殿詩只言詩才,不提策論,許多真正有治世實才的人難以晉陞,清高的苦守寒窯攻讀詩文,肯咬牙低頭的依附朝中勛貴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績之後,就會格外針對那些科舉入仕的官員,寒門世家兩派紛爭,也有一部分是為了這個。
他不想再浪費時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時間太長,入仕之後,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鎮國公對此是沒什麼意見的,事實上他已經是顧家人里很能變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勸過顧嶼直接入仕,只是顧嶼想要堂堂正正科舉為官,並沒有動搖。
如今千帆過盡,他反倒是明悟了過來,這世道從來就沒有什麼堂堂正正,科舉取仕本是為國遴選治世之官,如今不過是浮華詩文的戲台,真要說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舉,而非是他。
鎮國公府作風清正,自上代鎮國公老顧相起,就經常引薦一些有才華的年輕人入朝為官,但不爭搶那些所謂肥缺,府中的門生大多外放做官,偶爾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間聯繫也少,沒有結黨的條件,且多是實幹官員,權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個官職底下有四五個備選,且枝葉連綿,錯綜複雜,顧嶼無意去蹚渾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之地,魚米之鄉,天下糧倉,交通疏闊,是僅次於京城的為官好去處,也是世族官員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門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維繫著的平衡一樣,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間多年來摩擦鬥爭出來的,就像一根緊繃著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