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第五章
法明師父沒有答應我,他覺得我此時只是傷心透了,做出的決定有些草率。佛門清凈地,不該是逃避的地方。
但法明師父畢竟是我親師父,他從小撫養我長大,只是嘴上說的嚴厲,他沒同意我出家,卻把我帶在身邊,像之前一樣,彷彿我寒來暑往、春去秋來的在山下呆的那大半年時間不存在似的。
只是,到底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
除了誦讀經文外,我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懷念那個嬌俏可愛的姑娘,甚至在我雕佛牌的時候,我都會不知不覺的把佛像的眉眼弄成她的模樣。不過,在我第一次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我就不再做帶著佛像的佛牌了。
這種行為讓我覺得自己差點成了李尋歡,我沒他那麼才華橫溢,卻也不想像他那樣犧牲自己悲情無雙。
是的,儘管我和心上人是死別,但我依舊覺得自己比把心上人拱手讓出的李尋歡幸運。如果換個背景,我都不會這麼不知所謂,但別忘了,我現在在的時代,儘管是大唐,可神魔鬼怪一樣不缺。如果死別是再也見不到了,我都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冷靜,但是,如果我能溝通陰陽,進入地府,再見心上人不就是指日可待嗎?
我師父一開始拒絕我是對的,因為那時候我因為心上人的意外失了分寸,滿腦子都是出家刷名望抱大腿然後找到門路去地府見心上人,功利的不得了。
但我現在被我師父扔到經閣里靜心,已經冷靜了很多。雖然我的打算還沒變,不過卻沒有那麼急躁了。
可在我法明師父心裡,我的表現大概依舊不及格。他對我的要求嚴厲起來,除了早晚功課之外,還在經閣里挑出了好多本經文讓我抄寫。
我信奉的是一招鮮吃遍天,經閣里的經文雖然我都背熟了,但有法明師父的那半卷殘經珠玉在前,我對這些經文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背熟之上。此時被關在經閣里一字一字的抄寫,倒讓我有了些許不同的體會。
這些經文大多講的是如何度己,而我法明師父的那半卷殘經,講的卻是如何度人。
這大概就是我們外出做法事屢屢成功可以刷出名望的原因吧。
經閣里抄經的人不止我一個,除了金山寺里原本的僧人,還有幾位讀書人。他們各有各自的煩憂,錢財上也不寬裕,借住在寺里,做一些抄寫的工作來補貼生活。這時候是有雕版印刷的,金山寺里本來也有這樣的經文,但是,眾多香客更喜歡用筆一字一字抄寫后裝訂成冊的經文,或供奉在家中,或翻閱誦讀,大約是覺得這樣更加虔誠。
大部分手寫體的經書都是這樣的讀書人完成的,如果是寺里有名的僧人親手抄寫?噫!那都得是重金才能請回家的。
我之前一直都是我法明師父的跟班,不是跟著外出做法事,就是在寺里雕佛牌,後來法海師叔成了主持,雕佛牌的工作也不用我做了,我只需要負責給別人雕好的佛牌開光。所以,像這樣正經抄寫經文的活兒我還真沒幹過。
我覺得我的字寫的不錯,不知道能得一個什麼價錢。當然,就算賣出價了那也是寺里的公共財產,可這也是地位評估的重要指標。
天越來越冷了,這裡的冬天並不算太好過,寒濕的風幾乎能鑽進人的骨頭縫裡。這一日,我坐在經閣中,抄完一頁經就要揉一揉手指,我的手指被凍的有些發紅,好在沒有生瘡,只是這樣一來,效率就直線下降了。
但法明師父叫我來就是為了修心,而不是虐體,我偷懶的心安理得。
經閣的門被推開,一個書生腳步急切的走了進來,他左右張望了幾下,發現偌大的經閣里只有我一個人之後,毫不猶豫的朝我走了過來。他的身上還有沒有散去的寒意,和微弱的酒肉味道。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這只是在寺里借宿平日里抄寫經文補貼生活的讀書人,並不是本寺僧人,沒那麼多戒律要求。
不過說到酒肉,還記得我小時候曾經對吃肉這件事無限嚮往嗎?在之前那大半年的山下生活中,我也嘗試過破戒,但怎麼說呢?吃了十六年的素,我其實對肉食並沒有那麼渴望了,但心裡又有一點小小的蠢蠢欲動。不過,當我夾了一筷子這輩子的第一塊肉放進嘴裡的時候,只嚼了一下,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
往日不堪回首,我從來不知道肉是那麼難吃的東西。不是出自的手藝差,而是我的身體在拒絕。
當時心上人還為我一點點熬煮肉湯想讓我慢慢適應,結果……
「金蟬師傅。」他走到我面前,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急切興奮,到讓我好奇了起來。
「何事?」我坐直了身體,一副淡然的模樣。
在外人面前,我很注重形象工程。
他好像有話不好意思說出口,但心裡的渴望壓過了那點不好意思,「我想攢些銀錢,不知……」
哦,我明白了,他是缺錢了。這不算什麼,我起身,帶他到樓上,指了指書架上那一排,「這些都是需要抄寫的經文,其他都是老規矩。」
「我的銀錢咬的比較急……」他還有些赧然。
我愣了一下,平日里我對他印象不錯,記得他是個踏實老實的人,如今卻急需銀錢,恐怕真是遇到了不湊手的時候。我沉吟了一下,「可是有了急事?」
他點頭,「聖上再貼招賢榜,我想要去長安趕考,需要路費。」
「這是好事。」我恍然。
這裡的招賢榜只是一種統一的說法,每次招的人才都不一樣,但能讓書生這麼激動的,恐怕就是科舉考試了。不知道是我記憶出了偏差還是這時候情況就是如此,所謂的科舉考試並不是定時定點的舉行,少了幹活的人,那就開的頻繁點;如果人手充足,十年八年開一次也不稀奇。如果我是讀書人,我不確定我會為了一點飄忽的機會一直等待著,但意外的是,我認識的讀書人中,並沒有人抱怨這件事,反而覺得天子聖明,給了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我決定借給書生一筆盤纏,讓他好好溫書準備,不要因為抄寫經文分神。
他感激極了,沒有急著走,拉著我說起了他的榜樣,亦是此地的州主,陳萼陳光蕊。此人乃是貞觀十三年的狀元,娶了丞相家的小姐,做了一州長官,實乃天下讀書人之楷模。
我倒也知道那個人,只是,在我出生的時候那人就已經是江州州主,我現在都十七了,他還是江州州主,毫無陞官的跡象,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個高分低能的傢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