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陳竟見瞞不過去,心虛的低聲道:「二殿下正在谷里狩獵。」「什麼!?」迦羅真明氣道:「他領率三軍出征,回奏大軍在返回途中,明日才會抵京,怎麼這會兒竟在獵場狩獵!?」陳竟不敢回答。其實二殿下率軍凱旋而歸,一路快速行進,昨日便已抵達京外三百里。只是二皇子說道:「反正奏摺上寫的是後日到達,那麼早回去幹嗎。讓大軍在這裡休息整頓一天,明日再緩速回京。」然後自己便帶著一隊親衛浩浩蕩蕩到這鳳鳴谷狩獵來了。迦羅真明臉色沈凝。這個二弟真是越來越大膽,對父皇讓他輕兵回京的命令不滿,竟然擅自拖延歸期,還有閑情到這裡來打獵?豈不是故意給父皇難堪?「二殿下在哪裡?」迦羅真明沈聲問道。「回太子殿下,二殿下追一紅狐,深入山林,我等和二殿下走失,正在尋找。」樓清羽在旁見太子面色不愉,心知這事似乎挺嚴重。當今天熙帝育有兩個皇子,三個雙兒和一個女兒。三位皇雙子因為大齊國律令和女兒一樣沒有繼承權,所以兩個被早早嫁了出去,一個因為其母身份高貴,封了親王去了自己的封地居住,無詔不得進京。唯一的德馨公主年紀尚幼,尚未婚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而二位皇子,一個便是太子迦羅真明,還有一個便是二皇子迦羅炎夜。迦羅炎夜在大齊國聲名赫赫,十四歲便帶兵上陣,大敗蕭國十萬兵馬,其後又多次出征,統馭邊防,立下戰功無久而微微僵硬,雙腿自不必說了,讓他跟著那些人在跑進林子里轉一圈,恐怕騎不回京城了。樓清羽這麼一想,便不跟著他們走了,放緩了韁繩,在後面溜達。他本來不是這裡的人,腦子裡也沒那麼規矩禮數的,見迦羅真明顧不得自己,索性一人在山谷里轉悠。路上還遇見追上來的太子府親衛,告訴他們太子的方向,順便轉告自己在谷口等候。林子里有條小河,樓清羽沿著河邊緩鬃而騎。清澈的河水波光盈盈,山林間鳥語花香,清靜優美。樓清羽想起自己不知不覺來這裡也有三年多了,當初飛機失事,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卻不知童現在怎麼樣?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吧。飛機起飛前自己親自檢查過,沒有任何問題。他曾駕駛過那架私人飛機很多次,若不是被人做了手腳,怎麼突然儀器失靈,落得機毀人亡的地步?童,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樓清羽黯然。可心裡總抱著一線希望,自己的靈魂既然能穿越時空跑到這個世界,童那個機靈古怪的傢伙說不定運氣更好呢。──銳,總有一天我要自由自在的飛,拋開這一切,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哈哈!──那離開付氏集團,你打算做什麼?──去學畫,要不就去學做菜。哈哈,你覺得哪個好?──……童,我記得你好像是色盲吧……──混蛋!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不起,我道歉!為表歉意,你做的第一道菜我一定第一個品嘗!──呵呵,這還差不多!吶,我們說定了啊!銳,到時候你可別反悔!──絕不反悔!不過……你不必笑得那麼陰險吧……童,你現在在自由自在的飛嗎?樓清羽仰望著碧藍的天空,白雲如洗,飛鷹!翔,心中為上一生唯一的至交好友默默祈禱。咦?鷹?獵鷹?
樓清羽回神,忽然一團火紅從眼前竄過。北宛馬驚起前蹄,仰首嘶鳴,樓清羽急勒馬韁,劃破蒼空的箭鳴頃刻而至。10待樓清羽看清箭勢,已是不及。這個身體反應速度大大不如前生,樓清羽危急之中向後側仰,只聽『噗』的一聲,一支利箭已斜斜射入右臂。樓清羽悶哼一聲,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媽的!好痛!樓清羽一陣暈眩,心中咒罵一聲,立刻翻身跪起。隱約一人一馬,低沈迅速的馬蹄聲從林子深處逼近,樓清羽左手下意識的往腰間摸去,卻是空空如也。他早已退出空軍基地多年,特種空軍的槍支器械如今也只留在回憶中,身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樓相三子,身上怎麼會有武器的存在。樓清羽苦笑,左手暗中摸到腳踝處藏著的匕首,還是他在來京路上為防意外買的,說不上多鋒利,但防身還可以,此外再無他物。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過來,樓清羽驚異於眼前的龐然大物,也被它的速度震驚。抬起頭,一人高高在上俯視著他。金黃色的盔甲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樓清羽幾乎睜不開眼,只覺刀鋒一樣銳利的視線正緊緊盯在他臉上。「你是什麼人。」冷冷的聲音,高傲冷漠,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與不屑。樓清羽眯起眼,保持著半跪的最佳姿態。他大概已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漸漸適應了逆光的雙眼,模糊地看見面前人倨傲冷冽的面容,猶如下凡人間的神祗,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霸道而張狂地顯示著自己的力量。如果說迦羅真明像午後溫暖的陽光,渾身散發著溫柔明亮的光,那眼前這個人就是沙漠中最深的夜,寒冷凜冽,無邊黑暗。比尋常馬匹高大一圈的巨馬噴出灼熱的氣息,在他面前不耐地低吼嘶鳴,它的主人似乎也有些不耐。「你是什麼人?」這一次的聲音比剛才還冷了八度。
然留在肉里,估計射到了骨頭,稍微一動就痛得厲害。迦羅真明道:「我這就送你回城讓御醫給你治療。」迦羅炎夜嗤笑一聲:「等回了城,他這條胳膊也廢了。」迦羅真明怒目而視。迦羅炎夜掃了他一眼,突然縱馬上前,一彎腰把樓清羽提上馬背。「為了賠罪,臣弟這就帶他去軍帳中醫治。」說完一抽馬鞭,比平常馬高大許多的紅蹄烈馬立刻揚起四蹄,飛奔而去。迦羅真明吃了一驚,連忙跨上自己的坐騎追了上去。可是迦羅炎夜的獅子驄是世上難得的飛龍馬,傳說是天上神龍與地上神馬交合的後代,百年難得一見,縱使迦羅真明的疾風也難以追上。樓清羽被迦羅炎夜緊緊按在馬鞍上,右臂隨著顛簸一抽一抽的痛。勉強在風中抬起頭,正遇見迦羅炎夜審視的目光,心下一緊。這個人,是把沒有鞘的劍!11迦羅炎夜的駐地就在鳳名谷外兩里處,以獅子驄的速度,不到一刻鍾就到了。在自己的大帳前停下,迦羅炎夜抱著樓清羽下馬,對人吩咐道:「去叫沈軍醫過來。」「放我下來。」樓清羽掙扎。迦羅炎夜看他一眼,手一松,將他放到地上,看著他踉蹌狼狽的站好,手扶著傷處,面色沈靜,只是有些蒼白。這小子倒有種。迦羅炎夜心裡想,大踏步走進大帳。樓清羽在後面跟了上去。剛才一陣顛簸,感覺右臂上的箭頭似乎扎的更深了,樓清羽懷疑自己的骨頭裂了。他相信迦羅炎夜這一箭確實是無意的,但若不是他反應快,此刻自己很可能變成一具屍體。軍醫很快來了,在大帳外看見地上的血跡,嚇了一跳,匆匆走進帳內,看見二皇子安然無恙的坐在主座上,旁邊一個俊美少年,淡藍色的衣衫上鮮血斑斑,右臂上插著一支箭頭。
「給他治治。」「是。」沈秀清上前查看了樓清羽的傷勢,皺眉道:「箭頭太深了,有倒勾,需把肉割開才成。」說著抬眼看了看樓清羽。樓清羽早已想到,所以也不太吃驚,點了點頭:「麻煩軍醫了。」沈秀清見他年紀不大,一幅單薄樣子,卻對如此嚴重的傷勢泰然處之,不由心下讚賞。「二殿下,我回去取一下東西再來為這位公子治療。」「去吧。」沈秀清匆匆進來又匆匆離開。迦羅炎夜看著樓清羽,道:「你是什麼人?」「草民樓清羽。」「你的名字說過了。我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迦羅炎夜的眼睛和迦羅真明很像,只是過於銳利,鋒芒畢露,好似含著刀子。樓清羽想了想道:「樓相正是家父。樓清揚樓清翔是我二位兄長。」「哦?原來是樓府三公子。」迦羅炎夜上下打量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難怪。」難怪。難怪什麼?樓清羽正捉摸他什麼意思,沈軍醫已提著藥箱進來,迦羅真明也一陣風似的趕了過來。雖然比不得關羽刮骨去毒,談笑風生,但樓清羽割肉取箭,也還算神態自若。箭頭扔到地上,樓清羽瞥了一眼。夠鋒利。還好沒有生鏽。上好葯,抱紮好傷口,樓清羽感覺到一絲疲憊。迦羅真明看出來,道:「我送你回去。」這是他第二次在樓清羽面前直稱『我』。
迦羅炎夜淡淡瞟了他一眼:「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今天趕不回去了,在我這裡住一晚,明天隨我的羽衛大軍一起回去。」迦羅真明拒絕:「不行。」「那好,你就讓他騎著馬和你走好了,如果傷口裂開的話臣弟可幫不了了。」「是誰讓他這個樣子的?!」迦羅真明怒。迦羅炎夜不以為然:「雖然獵場的危險性比起戰場來不值一提,但太子殿下也不該留他一個人落單而沒有一個護衛。樓公子身為樓府的三公子,出了什麼事,太子殿下也不好交待。」迦羅真明啞然。讓他這樣一說,自己確實也負有一部分責任。樓清羽不想讓他們二人再因為自己起什麼爭執,適時插口道:「太子殿下,清羽只怕今晚實在趕不回京城了。二殿下既然說了明日送我回去,想必會安排妥當。」「太子殿下聽到沒有?」迦羅真明擰眉不語,定定望了望樓清羽,對迦羅炎夜道:「你明天把清羽好好送回樓相府,再不得讓他受半點傷。」迦羅炎夜輕輕一笑,不緊不慢道:「謹遵太子殿下令。」樓清羽汗!這兄弟二人之間濃濃的硝煙味連他這個初來乍到的人都聞得一清二楚,難怪陳護衛和沈軍醫一馬溜的躲了出去,原來是不想當炮灰。都說皇家無親情。這天熙帝一共就這兩個兒子,將來總有一個要當皇帝。現在太子是迦羅真明,迦羅炎夜手握兵權原本便招人顧忌,為何還不小心行事,偏要如此明顯的和太子對著干?樓清羽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他午後去的太子府,一路奔來這裡,又折騰了這麼半天,天色已近傍晚。迦羅真明帶著護衛回了京城,樓府那邊他已派人去說明情況。樓清羽現在又傷又痛,又累又餓,一個人留在了迦羅炎夜的軍營里。「不知二殿下如何安排清羽?」迦羅炎夜看了看他,道:「你就在我的大帳里休息一晚吧。」樓清羽愣了愣,微覺不妥。
迦羅炎夜道:「我這帳營有數,你是樓相的兒子,讓你住哪兒都不合適,就住我這裡吧。再說,射傷了你,我也很過意不去。」樓清羽從他的話里可聽不出什麼過意不去的意思,而且迦羅炎夜看他的眼神,隱隱讓他有些不安。就像一個敵人在評估對方的實力,又像一個獵人在掂量獵物的分量。總之不甚舒坦。「多謝二殿下。」「我去巡營,你休息吧。」迦羅炎夜撩開大帳,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夕陽的餘輝里。樓清羽打個哈欠,扶著受傷的手臂轉過屏風,往迦羅炎夜的大床上一躺,昏昏睡了過去。12朦朧中感覺有什麼冰涼柔軟的東西在自己唇上來回摸索。樓清羽迷迷瞪瞪地翻轉個身子,卻觸動傷處,登時一痛醒來。睜開眼看見眼前的人,樓清羽一時胡塗,喚了一聲:「童?」他正夢見小時候淘氣的童爬到樹上摔了下來,他在下面撲過去接住,卻被壓斷了一條胳膊的事。童當時在他的床邊哭得稀里嘩啦,賭咒發誓再也不淘氣了,結果他的胳膊剛好沒兩天,童就把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該怎麼玩又怎麼玩去了。唉……「童?樓公子認錯人了吧。」低低深沈的嗓音把樓清羽從以前的幻想中拉了出來,猛然一驚,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二殿下?」「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還睡得挺沈。」「這點傷算什麼,以前……」樓清羽忽然頓住,醒悟到身中數槍傷痕纍纍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以前什麼?」「以前清羽體弱多病,在生死間徘徊的時候比現在厲害多了。」樓清羽鎮定的改口。迦羅炎夜背著光,看不清表情,可是那雙眼睛,無時無刻不讓人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