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父殤
祖祠內廳中央，眼花繚亂的奠桌后，擺著一具黑漆漆的棺木，散發著令人壓抑的氣息。
唐辰木然地望了棺木一眼，又看向四叔。
四叔神色哀傷，緩緩走到奠桌前，取了三支香，顫抖著在燭火上點燃了，然後插到香案里，這才帶著哭腔說道:「二哥，我帶辰兒來看你了……」
話未說完，四叔幾乎泣不成聲，他努力忍著，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又擠出一句話來:「給你父親磕個頭吧……」
「嗚啊……」四叔終究沒能忍住，痛哭出聲，連忙以手捂住嘴，無聲地嗚咽起來，淚流滿面。
唐辰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隨著四叔的哭聲破滅了，他感覺自己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好像在這一刻，心被撕裂了，同時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永遠地從心裡逝去了，心也空了。
他無聲地跪下，緩慢而又非常恭謹地磕頭。
一叩。
二叩。
三叩。
每叩一下，心就更痛幾分，痛得熱淚盈眶，他咬著嘴唇忍著不出聲，苦澀的淚水順著嘴角滲進去，這種味道就像是毒藥，令人喉嚨發硬發緊，彷彿被人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父親！嗚啊……」
唐辰想要呼喚一聲，剛一開口，滿腔的酸楚卻如決堤洪水，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哀號，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啊。
他放肆地哭著，心中湧起無盡的遺憾……
「父親，你知道嗎，我的魂星已經變異了……」
「父親，你知道嗎，我已經有六階星士的實力了……」
「父親，你知道嗎，我現在連二階星將都不懼了……」
「父親，你知道嗎，我已經不需要你再去為我弄如意果了……」
「父親，我還沒告訴你這些呢，你怎麼就……」
想起這些，唐辰的心更痛了，哭得也更加傷心。
四叔站在奠桌旁，默默地抹著眼淚，他沒有來安慰唐辰，他知道，這個時候的男人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哭。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唐辰哭累了，淚流幹了，嗓子啞了，他才漸漸止了哭。
「來看你父親最後一眼吧。」四叔嘆息道。
唐辰艱難地起身，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棺木前，看向躺在裡面的那個既親切而又陌生的人。
那人臉色一片死灰，毫無生氣，臉頰和額頭上還有幾道又深又長的抓痕，血跡早已洗去，徒留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一個眼眶裡更是完全空了，只剩下恐怖的眼洞，觸目驚心！可以想見，他生前經歷的創傷和痛苦是何等慘烈！
唐辰不禁撇過頭去，剛剛平復的心又再次痛了起來。
四叔沒有讓他多看，伸手將蓋在屍身胸前的白布往上扯了扯，把他的整個頭顱都掩在裡面。
「你隨我過來，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四叔招呼一聲，走到一旁，唐辰默默跟了過去。
隨後，四叔取出一枚戒指，遞給唐辰，說道:「這是你父親的星戒，裡面都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我已經幫你把星戒上的魂印抹去了，你只需注入星力，就可以取用裡面的東西。」
唐辰接過星戒，直接帶在右手食指上，至於裡面的東西，他此時根本無心查看。
接著，四叔又從懷裡摸出一卷獸皮，遞給唐辰，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你父親最珍惜的東西，也交給你吧。」
唐辰接過獸皮，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這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珍貴之物，不是珍貴之物卻被如此珍藏，那隻能是父親的書信了，想到此處，他連忙打開獸皮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地圖，以唐辰的見識，看不出是何地的地圖，但是上面手繪的一些如意狀標記，使他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一張如意果的分布圖，有四個標記下，另又分別畫了一個小小的紅叉，這些地方想必都是已經被父親探查過的。
看著這張圖，唐辰心裡是滿滿的感動，他此時才真正明白，父親這些年之所以總是在外奔波，其實就是在幫他尋找如意果。
他心裡更是說不出的難受，父親沒日沒夜，不辭辛勞，不畏艱險地尋找如意果，甚至為此喪命，卻哪知，如今他根本用不上如意果了，這真是造化弄人啊！
「唉，這張圖，你可能也用不上了，但卻是你父親的心血，是他生前最看重的東西，你好好留著，作個念想吧。」四叔嘆息道，語氣充滿了無奈。
唐辰神情黯然地點頭，將獸皮卷貼身收好。
接下來，四叔又給唐辰講了他父親遇難的經過，提到他父親臨終前反覆說的一句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辰兒啊」，令唐辰不禁再次傷心垂淚。
最後，四叔催他快回家看望母親，他才匆匆離開祖祠。
回家的路上，他一再告誡自己，一定要堅強，不能讓母親看到自己哭，不能讓母親看到自己脆弱，如今自己就是這個家的依靠，不能再讓母親擔心了。
回到家，見到母親時，母親的樣子令他感到意外，她看起來雖然是明顯哭過，眉目間哀傷甚濃，但此時卻是一臉肅然，沒有半點六神無主的樣子。
唐辰沒有注意到，在他進屋的一剎那，母親的目光狠狠地顫動了一下，眼睛瞬間紅了，她非常辛苦地忍著，才令自己沒有失態。
辰母拉著他的手，在桌前坐下，語重心長地問道:「去看過你父親了吧？」
唐辰默默點頭。
「你父親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幫你弄到如意果，給你提升資質，如今他雖然身隕，但終究是死得其所，他拼過了，努力過了，也就不會有太大的遺憾了……」
唐辰用力抿著嘴，又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卻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起了轉。
辰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摸了摸唐辰的頭，接著說道:「辰兒，不要難過，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活著的，更要好好地活著，這樣，你父親才能走得安心哪。」
聽了這句話，不知何故，唐辰不由打了個激靈，腦海中似乎抓住了什麼，於是連忙問道:「母親，你說什麼？」
見唐辰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辰母心中不禁一痛，答道:「孩子，看開些，別難過……」
「不，不是這句。還有，你還說了什麼？」唐辰搖搖頭，蹙眉努力地想著，想要抓住那一閃而逝的東西。
辰母嘆息一聲，答道:「我說，人死不能復生，我們……」
「對，對，就是這句，人死不能復生！人死，就真的不能復生嗎？不，人死，也是可以復生的……」
唐辰像著了魔一樣，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隨即陡然起身，向著屋外衝去，無論辰母在身後如何拚命地呼喚，他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