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錢

張麗娜站在有些生鏽了的防盜門外，皺著眉頭盯著那銅黃色的門鈴，伸出白皙的食指用修剪精緻的長指甲頂了上去，怕那銹跡粘上了自己的指肚。

意料之中，門鈴是壞的，張麗娜的鼻子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彈了彈指甲上並不存在的灰，然後張開尖銳的嗓子喊了一句，等待著屋裡的主人出來。

在這閑暇的空隙，她轉頭打量著這個巷弄。

這是一個很安靜但也很狹窄的巷子，兩邊都是高低不齊的民居房，空出這麼一道小地方供行人通過。

巷子出口那兒有一個破舊的綠色垃圾桶，街道保潔阿姨似乎遺忘了這個地方，垃圾堆的都溢出來了，散發出不太好聞的味道，也沒有人過來清理。

張麗娜是第一次來南茜家，高二開學初在班上傳遞填寫學生基本信息的表格時，她順帶掃過了南茜家的住址，蘭西大道茶灣弄7號。

茶灣弄，暗地裡都被叫作貧民窟，難怪方靜雨不願意自己來。

張麗娜又嗤笑了一下，突然感覺身前那道防盜門後有些動靜，不一會兒就看見門被開了一個只容一個人通過的小口子，南茜從裡面走了出來，又「砰」的一聲順手把門帶上。

這意思是，不讓她進去咯？竟然這麼有自知之明，怕她家房子髒了自己的腳。連一個嘲諷的機會都不給她，這醜女現在學聰明了點啊。

「我媽正在吃飯，就不請你進去了。」我不想你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影響到她的胃口，後面一句話南茜沒有說出來，也沒等張麗娜開口回答什麼，直接阻回她要說的話繼續自己的話頭說。

「錢在書包里嗎？給我吧，我拿好后待會兒給你送出來。」南茜不喜歡太多廢話，看見張麗娜只背著一個書包，猜到錢只會放在書包里，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呀，這麼急啊。行吧，窮鬼沒見過這麼多錢也是正常的，我先讓你看看。」

南茜聽了這些話，沒說什麼，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默默地等著張麗娜快點折騰完，她不想和這個幼稚的企圖激怒她的女孩多費口舌。

面前的張麗娜拽下一個書包肩帶，將背著的書包從身後轉到身前，白皙光潔的手指裝模作樣的放在書包鏈上，「嘩」的一聲猛然拉開，露出一條對著南茜的縫隙，想讓南茜看清裡面躺著的一摞摞百元人民幣。

「看到沒，有沒有被閃瞎眼？」張麗娜一臉輕蔑地望著南茜，酸溜溜的語氣如一把尖刺，直戳人心。

她就是不服氣，她爸媽一年辛辛苦苦下來也才能賺七八萬，憑什麼這個南茜說幾句話就拿到了五萬？

但她沒這個膽量把書包里的五萬塊據為己有，她只能把氣撒在五萬塊的主人身上。

然而看著南茜還是不動聲色，就彷彿一個觀眾一般在欣賞著她這個跳樑小丑做戲，張麗娜心頭的火氣蹭蹭蹭地冒了出來。

她「嘩」的一下把書包拉鏈猛然合上，用更為刻薄的語氣說道，「這是五萬，你的命不值十萬。拿去數好了把書包還給我，別弄髒了啊。」

說完，不等南茜去接，就把書包扔向她。

兩人之間不過間隔一米，說是扔，更確切來說是砸，精緻的寶石藍色書包撞在了南茜校服襯衫上，讓她的胸口真真切切傳來了一絲痛意。

然而她的雙手沒有絲毫動作，面對那撞到她后急速下墜的書包，她甚至頭都沒有低一下，直直的望向一臉幸災樂禍的張麗娜，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

張麗娜被這目光看的心裡發毛，明明沒有任何怒意表現出來，可是她為什麼感覺到面前的人真的生氣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生氣啊，來打她啊！這裡沒有任何人，只有幾個鄰居家裡傳來的電視機里肥皂劇的聲音，只要南茜敢動手，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打她一頓。

還有她的書包，她還沒找她算賬呢！

「幹嘛不接著？你知道我書包值多少錢嗎？弄髒了你賠不起！哦，對了！你剛討到了五萬，那還還的起。還不撿起來？」

說到「討」字的時侯，張麗娜更是特意加重了語氣。

「這錢不是拿來買我的命，是拿來買方靜雨的前程的。你就這麼把方靜雨的前程丟在地下，親自送到我腳下，讓我去踩。」

南茜說這話的時侯，抬起了穿著廉價地攤鞋的腳，徑直踩上了張麗娜精緻的寶石藍精品背包，蹍了幾下，留下了一個完整的灰色腳印后才挪開。

最後輕輕地踹了一腳，力道卻足以將這背包踹回到張麗娜腳下。嘴裡沒有停下說道，「也不知道方靜雨知道後會生我的氣還是你的氣？」

「你！」張麗娜還想說什麼，卻被南茜直接搶過了話語權。

「既然你覺得方靜雨的前程不值五萬，那我也沒話可說，我還要吃飯，再見。」說著，南茜就打開身後的門準備進去。

這五萬，就算她現在不要，方靜雨也會派其他人送過來壓住口風的，她懶得再和張麗娜廢話。

張麗娜也是突然想到了這一點，顧不得書包上還有髒兮兮的腳印，連忙撿起來抱在懷裡伸出腳卡在防盜門門檻角處，不讓南茜把門關上。

「茜茜啊，我的錯，你大人有大量，把錢拿著吧。」張麗娜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剛剛的囂張氣焰早已被南茜一腳給踩滅了，一個勁兒地道歉。

「我用腳踩過的東西我不想拿手去碰。」

南茜用一雙漂亮的眼睛漠然地掃過張麗娜的臉，張麗娜只覺得這目光驚艷而毒辣，可是她卻沒任何辦法，要是錢沒有送出去，南茜又找方靜雨鬧事的話，到時候自己就難逃干係了。

南茜本不想做的太絕，但對於主動找她麻煩的，她從來不會留面子。

這邊張麗娜聽到南茜說完，哭喪著臉歉意萬分地說道，「我可以幫忙把錢送進去的，不用你碰我書包，好不好？」

南茜沒說話，卻把防盜門徹底地打開了，一言不發地進了客廳，坐在餐桌上吃飯。

正在吃飯的蘇絡見張麗娜進來，就要起身迎上去，卻被南茜一把按住，坐回了凳子上。

「媽，你好好吃飯，不用管她。」

蘇絡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學校里人緣並不好，沒少被其他女孩欺負，但南茜現在這麼做她還是有些不安，只能坐在凳子上朝張麗娜客套了一句。

「茜茜的同學啊。阿姨招待不周，你自己在沙發上坐著啊。」

「沒有沒有，阿姨您吃飯吧，我不用招待的。」張麗娜訕訕的笑了一下，坐在了蘇絡說的沙發上，整個客廳也就那一張雙人沙發。

「阿姨，你看著啊，這是五萬，一摞50張一百，一共10摞。」張麗娜說著從書包里把錢一摞摞拿了出來，每拿出一摞，就高聲報一個數字，就這樣從一報到了十。

蘇絡心裡十分激動，這真是她一輩子見到那麼多錢，以前掙到的一點錢都拿去還房債了，這麼多年房債就剩一萬多了，不過因此她自己也沒有任何積蓄。

今天突然看到了那麼多錢，這麼多年的房債是徹底結清了，還剩餘了不少，她能不高興嗎？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表現出來，這樣會讓女兒在同學面前失了面子，忍住欣喜如狂，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忙不迭地說道，「好，好，辛苦你了孩子。」

張麗娜看著南茜媽媽那副極力隱忍的樣子，呵，這窮酸勁兒。礙著南茜在，她忍住了笑意說道，「阿姨，你要不要數數每摞是不是50張？」

「不用了，孩子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坐下來吃個飯再走？」

「不了，我爸媽還等著我回家呢。阿姨你自己說不要看的啊，別下次見面跟我說不夠50張啊。我走了。」

張麗娜快速的說完，提起書包就衝出了南茜家，生怕說了那些話南茜生氣把錢又丟給她了。

客廳里重新回歸靜謐，只有筷子敲打在餐盤上清脆的聲音。

「媽，你吃完了就去好好收著吧，我以後賺錢給你用。不用這麼受人家氣。」

「媽不受氣，就怕你心裡不舒服。好女兒，掙錢的事媽自己來，你認真學習，考個重本媽這一生就知足了。」蘇絡站起身環抱住南茜，又走向沙發。

「這麼多錢就這麼放在這裡我也不安心，我已經吃好了，我現在就去好好收著。茜茜你慢慢吃啊。」

南茜也不阻止，她理解蘇絡的心情，這更堅定了她要掙好多錢讓南茜媽媽生活好一點的想法。

蘇絡把所有的錢抱在懷裡后，卻沒有往卧室里走，想了一會兒，拿出一摞放在了南茜面前的桌子上。

「孩子啊，這錢是你受了委屈拿來的，這五千你先拿著自己給自己買點好吃的好穿的，這麼多年讓你受委屈了。剩下這些錢，媽媽先替你好好收著，你需要時再用好嗎？」

南茜聽這些話，鼻子有些酸澀。她本就沒想過這五萬算是她自己的，畢竟這是曾經的南茜拿命換來的，這個命，是蘇絡給的，於情於理，蘇絡作為一個家長，把這些錢全部拿走了也沒有錯。

可是蘇絡現在的意思是，這些錢都是她的，蘇絡只是替她保管。這樣一個貧困的家庭，面對這樣一筆巨款，在對孩子的愛前沒有動心。南茜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她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道，「媽，我只要這五千，因為我有點東西要買。剩下的你拿去自己花吧。我一個女孩子也用不了這麼多錢。」

蘇絡還想再說什麼，南茜卻是把她推到房間里，然後自己打開了電視里看了起來，似乎蘇絡再說一句話她也不理會了。

蘇絡也只好收著錢去了，這邊南茜無聊地換著頻道，找不到好看的頻道，正準備關掉電視機，突然聽到電視里傳來了這麼一句話。

「現在插播一條國外新聞，美國著名華裔富商TaylorWhite因吸毒致幻於家中自殺，其女Nancy也在近日不知所蹤。名模White夫人因傷心過度拒絕接受採訪，事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