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鋒哨探

漫天冰雪，寒風如刀。

時值崇禎九年四月，大明北直隸宣府鎮雕鶴堡外，幾名扮著大明官兵的軍士，鬼鬼祟祟的貓在雪窩子里。

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鴛鴦戰襖，頭上戴著紅色軍用笠帽，腰間掛著表明大明軍士的身份腰牌，活脫脫的明軍邊軍裝扮，如果此時近處有人，仔細看看他們腳下，就會發現他們腳上穿的與大明軍士有些不同，乃是純正的牛皮靴子。

大明自太祖時期起，就頒布了嚴令，禁止宰殺耕牛，更別想用牛皮來製作軍靴。

不錯，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真正正的大明士兵，而是來自遼東剛剛建立的大清國，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賬下，前鋒哨探營。

為何這隊人馬看起來，與普通大明邊軍沒什麼明顯區別，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漢人，阿濟格的大軍此時正潛伏在開平衛獨石口外，為了探清軍機地形，特別從漢軍營里抽調了幾名「精明強幹」的士兵，充著探子，探清虛實后，大軍方能從容開拔。

這隊「漢軍」領頭人叫做王世光，實實在在的遼東人，其祖輩就跟著奴酋努爾哈赤征伐四方，所以一生下來就是愛新覺羅家族的包衣奴才，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拔什庫，但他才剛滿十九歲，這次又領了這麼重要的差事，只要順利的刺探了消息回去，將會是大大的功勞，升遷也是遲早的事。

其餘四人中有兩人是他的死忠屬下，劉氏兄弟二人，另外兩人一個叫武泰，另一名叫李戰。

武泰三十來歲，沒什麼特別的，平常漢子一個，而叫李戰的軍士最多二十齣頭，身材魁梧，表面看起來有些耿直模樣，暗地裡則是眼裡透著讓人難以察覺的精光。

不過大家相處久了，早習慣了他憨傻耿直的秉性，此時又將重心放在眼前的雕鶴堡，絲毫沒有察覺到一絲異樣。

李戰此時內心天翻地覆，不停的進行著掙扎。

他身軀雖是大清的一名普通漢兵，可內里靈魂卻來自後世一名武警戰士，只不過在一次邊防緝毒行動中，和毒梟發生了激烈的槍戰，為了抓住為首的販毒分子，被炸彈炸得飛了出去。

醒來后就到了這裡，一開始總是很難接受。

佔據了同名同姓的身軀過後，這幾天里他一直沒怎麼和人說話，不過清軍兵營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悶葫蘆，倒也沒怎麼懷疑。

作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漢人，他一開始難以接受自己這個清軍身份，無奈，現實的情形讓他沒辦法選擇，好在軍人強大的適應能力，讓他很快就接受了下來。

李戰一家是因為在崇禎七年，皇太極帥領大軍劫掠大明，那次清兵共分四路，主攻李戰家鄉所在的宣化和大同，不攻城池，只在各村堡劫掠。沿途大明地方守官要麼棄城逃跑，要麼緊閉城門，任由清軍掠奪人口，運輸財務，后金（當時沒稱大清）兵如入無人之境，在明朝州府台堡之間往來穿梭。

萬全左衛守備常汝忠及明軍千餘人戰死，李戰家鄉慘遭荼毒，多數鄉人被俘，當了囚奴，李戰從小跟著父親狩獵，以他對山林的熟悉，本能逃脫，無奈父親被殺，老娘被抓，為了能侍候老娘，無奈投了東虜。

他被編入八旗漢軍當中，漢軍稱為重兵，特別是尚可喜、耿忠明投降后金后，為後金鑄造火器，使此時的清軍鳥槍換了炮。這次要不是阿濟格特別要求，要找幾個對宣府一帶地形特別熟悉的漢人，他根本就沒機會從回家鄉。

作為大明九邊之一的宣府重鎮，密密麻麻沿著長城修建了不下於幾十上百所堡壘，如君子堡、馬營堡、獨石堡等。

但一路走來，除了獨石堡那裡防守嚴密，他們趁著天黑才摸了進來，越是深入內里，堡裡邊墩軍防禦很是不堪，多數墩兵在地里種地，堡里根本就沒人看守，即便有一些人駐守在堡壘里，也是稀稀拉拉，不成樣子。

「喂，傻孢子，等會天黑后，你和武泰先潛進去，只要遇到明軍就給我殺，注意留一個舌頭就行。」

王世光斜睨著李戰毫不客氣的說道。

李戰心中冷笑，這王八蛋真把老子當傻子了，先讓老子和武泰去給你趟地雷，去殺自己的同袍，你小子好舒舒服服的貓在這兒，到時候回去了也是你小子立功，這種干撿好處的事，古今的人都一個樣。

反正都覺得老子傻，還不如裝傻到底。

呵呵一笑道：「王頭不是一直罵小人不中用么，這堡里守軍不下於十餘人，加上家小，恐怕有幾十人，這麼艱巨的任務，何不派遣精明能幹的劉氏兄弟去干，為何派我這等不中用的人去干呢，武老哥，你說是吧。」

王世光輕蔑的看了武泰一眼，不等他發言，不怒反笑，譏笑道：「喲呵，叫你去你就去，好你個傻狍子，平時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今日話倒多了起來，反了你還。」

李戰笑呵呵的道：「王頭息怒，小的就是覺得劉氏兄弟比小的能幹十倍，怕完不成王頭交的任務，所以才有此一說。」

王世光不耐煩了，疾言厲色道：「劉家兄弟要保護本人的安危，屁話少說，殺不了就不殺，咱們的主要目的，本來就是探明裡面的情形，方便大軍從此攻入，看這些守軍，鬆鬆垮垮的，哪還像個軍人樣子，真是可惜了呀，錯過了屠殺漢軍的一次好機會，對了武泰，還有你，天色一黑就給我進去。」

劉氏兄弟也對李戰投來不懷好意的兇狠目光，劉家老二是個暴脾氣，低罵了一聲「漢狗」，被劉老大瞪了回去。

李戰和武泰見推脫不過，只得領命，武泰臉上雖然波瀾不驚，不過私下看向李戰的目光中有了一絲好感。

李戰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通過這幾日的冷眼旁觀，劉氏兄弟和王世光一個鼻孔出氣，根本就別想爭取，只有這深不可測的武泰有那麼一絲爭取的可能。

而王世光讓他們二人進去趟地雷的行為，無疑是爭取到武泰好感的一絲機會。

雕鶴堡依山而建，不過周圍都是一些不怎麼高的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