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重逢二

事實上，在万俟烈提到「懷孕」之後，帳篷里的氣氛陡然變了樣。

姬十三猛地抬眸，平靜的神色終於破功，直直地盯著桃夭兒！

桃夭兒，懷孕了？

怎麼會這樣？

在万俟烈看不到的角度，姬十三的眼神一下子黑沉，眉心劇烈地跳動，腦海中不斷閃現著「懷孕」這樣的字眼，霎時間就打亂了他的理智，所有的部署，所有的計劃全部被万俟烈的話所湮沒。

姬十三尚且如此，姬大更是震驚，他張著嘴，難以置信地望著万俟烈與桃夭兒。

王后懷孕了？

懷的是誰的孩子？

一瞬間，這些疑問猶如大山壓頂一般，一股腦的砸到姬大的頭頂上，砸得他都懵了。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也許是因為三人的表現有些誇張，万俟烈點頭后，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狐疑地掃了他們一眼。

「呃，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在万俟烈戒備起來的態度中，周清閃神后迅速眨眨眼，反應極快地應道。

周清一出聲，霎時間喚回了姬大的注意力。

忍下眼中的情緒，姬大立刻合上嘴，強迫自己低下頭，裝好保鏢的角色。

在與周清對話的時候，万俟烈並沒有太過注意姬十三這個「賬房先生」，而當他側頭掃視姬十三，不知何時姬十三已經低下頭，恰巧避開了與万俟烈對視。

「是么……」

万俟烈低聲自言自語著，目光卻沒有放鬆，態度看似隨意，但是卻分了大半注意力在眼前這三人臉上。

手裡的彎刀，在他的把玩下，繞著手指上下翻飛。

看起來……彷彿只要他一動殺念，就會將刀甩出去，直接血濺三尺。

姬大知道万俟烈的動作對姬十三而言很危險，臉皮繃緊了，他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除了最開始的一眼，姬十三也沒有異動，他握著手中的葯，晦澀的雙眸閃爍著讓人看不懂的光芒。

「那當然了，草民只是不知道您年紀輕輕，就喜獲子息，這一點，也確實出乎我們的意料……」

知道万俟烈對他們一行人起疑，周清心下微沉，但是臉上卻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笑。

這幅樣子，與那些個不小心探得別家私事的人的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万俟烈沒有說話，看了周清一眼，緩緩皺起眉。

周清演技了得，万俟烈也知道自己情況特殊，眼中的疑色稍微去了些，但還是抓著彎刀沒鬆手。

這幾個人，到底有沒有問題？

桃夭兒在自己這裡，昨天才有人襲擊，當著他的面想把人搶走，今天又正好來了這夥人……

但是，根據親衛打聽來的消息，他們確實是來走貨的商人，而且是在自己張貼告示之前，就在集市上做生意了，而且……万俟烈動了動手背，只覺得那股清涼的感覺到現在還沒有消散。

這葯的效果，著實好。

「唔……」有些懷疑，但是又不是那麼懷疑，此時的万俟烈皺起眉，在「半信半疑」中徘徊不定。

「六王子，草民的葯那可是開封了啊！要是您不想用，這……」

見万俟烈遲疑，周清立時趁熱打鐵，直白地訴苦。

果然，万俟烈看了眼桃夭兒的脖子，緊接著坐直身子，收起了彎刀。

「你過來上藥，其他人退後！」万俟烈指著姬十三。

「是。」

姬十三垂著頭，壓低聲線說了一個字，這也是他從進帳篷以來，第一次出聲。

桃夭兒側坐在床上，聽到這個聲線，手指微微抽動著。下一秒，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臉，朝姬十三看去。

這個人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是錯覺嗎？

見姬十三上前，周清望著万俟烈，順從地退開很遠，與桃夭兒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

「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我的兒子可受不得驚。」

万俟烈起身，把位置讓給姬十三，輕描淡寫地提醒了一句。

主公，要忍住啊！

在周清與姬大提心弔膽的目光中，姬十三動作有剎那間的停頓，緊接著他點點頭，沒有異議地坐在桃夭兒面前。

万俟烈的兒子？

姬十三的腦海中閃過這句話，面上不動聲色，但是被睫毛垂著的眼，那股墨色已經徹底濃郁，有種讓人見之心驚膽戰的郁色。

坐定之後，他放下玉瓶，把手伸近桃夭兒的脖頸，試圖解開她的繃帶。

背對著万俟烈，他盯著桃夭兒，視線落在桃夭兒的腹部，深深地看了一眼。

桃夭兒坐在床上，望著這個要為她療傷的陌生人，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本來也沒什麼，這人一直安安分分得待在掌柜身後，她也沒有注意到他。

但是……他的聲音有些耳熟，讓她一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

聲線雖然被壓低了，但是那冷淡的語調，清冽的嗓音……怎麼越想越覺得，有點像那個男人？

咬咬唇，桃夭兒在心裡搖搖頭，幾乎是一瞬間就否認了這個念頭。

眼前的人，怎麼可能是他呢？

這裡可是草原，不是中原，更不是晉國啊！

姬十三正好好地待在王宮，享受著他的嬌妻，說不定連美妾都有了。

怎麼可能……會來到匈奴的地盤，特意來見她一面呢……

有些黯然的，桃夭兒垂下眸子，忽然不想讓這個聲音有點像姬十三的男人靠近自己。

「不用你解了，我，我自己來吧。」帶著某種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失望，桃夭兒如此說道。

但是——

在她說完的下一秒，脖子上忽然被人撫住了！

姬十三摸著桃夭兒的脖子，隔著一層面紗，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桃夭兒的眼睛。

在她驚詫的眼神中，他沉默了一會，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拒絕，自顧自地開始解繃帶。

桃夭兒眉頭忽然皺了皺。

這個人怎麼回事……

万俟烈站在一旁，見狀沒有發表意見，只當姬十三是個死腦筋，屬於做事一板一眼的那種人。

「別鬧，讓他做。」

似是知道桃夭兒有些不情願，万俟烈斜著眼，嗤笑著命令道。

但是桃夭兒卻無暇顧及万俟烈的話了。

隨著姬十三一圈圈解開繃帶，他的手指終於毫無阻隔地碰觸到了自己的皮膚。

微涼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脖子，熟悉的溫度，讓桃夭兒不自覺地打了個顫。

抬起頭，桃夭兒注視著眼前的男人，隔著面紗，朦朦朧朧的布料讓她看不太清男人的神色。

「……」

此時他們的距離已經很近，桃夭兒微微抬起頭，注視著面前模糊的人影，呼吸交錯間，帶來的是一股熟悉的氣息。

這個人……

恍惚間，桃夭兒有種錯覺，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身上仿若帶著那個人的影子。

但是，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吧……

眨眨眼，傷口上清涼的觸感一點點拉回了她的理智，桃夭兒有些自嘲地輕輕笑了笑，隨後，她垂下眼，避開了姬十三的視線。

***

在桃夭兒感覺面前人熟悉的同時，姬十三面上雖不動聲色，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如何一種翻江倒海的複雜心緒——

桃夭兒懷孕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情形，既不是在他的晉王宮，也不是在他姬十三的身邊，而是在茫茫草原上，他們敵方的大本營里！

忍住直接下令圍攻營帳的念頭，姬十三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孩子……

這個孩子，是什麼時候懷上的？

孩子的生父又是誰？

是他，還是万俟烈？

一股血氣從胸臆直衝上腦門，晃得姬十三有些頭暈，但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著万俟烈與手下人的面，硬生生的將之強行壓了下去。

究竟怎麼回事？

初五與姬大收集到的消息，調查的主方向只是桃夭兒的現狀，但其實他們所知道的消息，全都是在万俟烈允許範圍內，任其發酵的傳言。

事實與否，他們並不能肯定。

所以……就連桃夭兒懷孕，他也全然不知。

這個孩子是誰的呢？

想到這裡，姬十三勉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在所有人沒有注意到的角度，他盯了桃夭兒微微鼓起的小腹，眸色中閃過一絲異色。

周清與姬大的目光刺在他的身後，那眼神中的意味，姬十三不用轉身就能猜到他們的腦子裡現在想的是什麼。

沒有理會身後的視線，在解開繃帶的間隙，姬十三再次打量了一眼桃夭兒的小腹。

從微鼓的程度來看，不像是才懷孕，看樣子也不一定是万俟烈的。

只是……若說不是万俟烈的，為什麼万俟烈卻甘願認下呢？

只一眼，万俟烈就迅速收回視線，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以前若是在學帝王之術的同時，多看一些醫書，現在就不用如此捉襟見肘。

桃夭兒失蹤至今，時間不長不短。

只需知道孩子的月份，所有的結果便可真相大白。

所以不要著急，等回去，再等等……

告誡著自己要冷靜，姬十三的眸子中漸漸沉澱下了某些東西，屏息著，他將心神放在桃夭兒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