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房裡,苗氏剛站起身,就被陸氏一把拉住:「別去。」
「從晌午到現在,顧氏都跪了大半日了!」苗氏不可置信地瞪她,「你怎麼心這麼狠呢!」
她不懂陸氏怎麼侍候了王爺一次,就這樣目中無人了。眼下她們六個人里,大概只有她還能跟王妃說上話,她竟眼看著顧氏受罰而不管?
陸氏皺皺眉頭:「我不能去求王妃,你也別管顧氏,上頭的事咱惹不起。萬一惹得王妃不高興了,我們陪顧氏一起跪著去?」
「你……」苗氏氣得說不出話。
陸氏不再理她,她覺得自己這樣置之不理是對的。
今天,她探過王妃的意思了——她給正院上上下下都備禮,就是為了探王妃的意思。王妃讓她去侍奉逸郡王,卻又讓她在逸郡王院子里獨自睡了一夜,這實在太蹊蹺。她一時想不透,不懂王妃是在向她們立威,還是有什麼別的意思。
而後她想到了顧氏前陣子進宮,還從永寧宮得了賞賜的事。陸氏想,如若王妃突然立威,大概就是顧氏的逾越讓她不快了吧?
她便順著這個想法去試探了,給正院每個人都備了禮,而後的結果可以有很多種。王妃可以謝她、可以不理她,也可以呵斥她沒規矩。但最後她得到的結果,是王妃著人送了十兩銀子回來,讓她安心過日子。
這和召她去、又把她晾在那兒……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想,王妃無非是要她們看明白,后宅里的事是她這個正妻做主的,她隨隨便便就可以讓她們侍奉逸郡王,也隨隨便便就可以讓她們侍奉不著。同樣,她也可以不在意她們「打點」她的正院,因為她們當回事的東西,在她這個主母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那樣簡單地將錢送了回來,還輕描淡寫地囑咐她安心過日子。
陸氏覺得她懂王妃的想法了,王妃是想擺出根本無所謂她們的存在的架勢。那麼,她們如果非要往她眼前湊、逼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多半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所以,關乎王妃的事情,她一丁點兒都不想插手。不管顧氏這一跪最後會落得怎樣的結果,也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正院卧房裡,孟君淮睡不著了。
其實他已經跟謝玉引同榻而眠好多回了,但這是第一回心裡這樣的躁。
要說就此對她生了欲|念……其實也沒有。可他就是睡不著,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更不敢像往日那樣抱著她睡,只能背對著她,使勁給自己平心靜氣。
於是睡覺不老實的她這回就占足了便宜,已經在他背後踢了好幾腳、又打了好幾拳了,他也只敢稍側過頭瞪她一眼,然後繼續悶聲靜心。
沒辦法,現下一看她就想把她弄醒跟她說話,他一定是瘋了!
孟君淮就這麼罵著自己一直熬到了後半夜,在謝玉引睡得相對「踏實」了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側了側頭。
然後又忍不住徹底轉過了身來。
眼前的小尼姑睡得沉沉的,兩片羽睫覆下的弧度很好看。孟君淮忍了又忍,到底沒把她叫醒跟他說話,胳膊支起頭一邊看她一邊揶揄自己這麼個大男人,居然為這點兒女情長的事為難上了。
然後他手賤地碰了碰她的睫毛,又無聊地點著她的睫毛數了起來。數一根念「喜歡」,再數一根念「不喜歡」。
謝玉引醒來時,看到身邊已經沒人了。再看看,孟君淮其實還在房裡。
他坐在桌邊,眼下一對烏青十分明顯,面無表情地喝了口茶。
「……殿下?」玉引愣了愣,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那確實是烏青,然後問道,「殿下睡得不好?」
孟君淮「嗯」了一聲,沒看她,又飲了口茶。
一夜未眠讓他現在滿腹邪火,最惱怒的自然是自己怎麼這麼沒出息呢?為了這麼個小尼姑苦惱個什麼勁啊!
除此之外還惱火她睫毛怎麼這麼多?數得他眼睛都疼!
而且還每回數出的結果都不一樣!第一回他數的左眼,結果是「不喜歡」,他悶了悶,又去數右眼,結果是「喜歡」。再想想,不甘心,重數左眼,結果也成了「喜歡」。
數著數著天都亮了,孟君淮驚覺自己竟然無聊了這麼久,接著就覺眼睛累得睜不開。
所以他就坐到桌邊喝茶緩神去了。
緩了好幾息后,他才看向她:「記得給公主府遞個帖子,其他各府應該也都是今天遞,你們若能一起去見最好。」
「哦,好……」謝玉引看著他這一臉疲乏應得有點遲疑,心道是不是淑敏公主那邊的事情比她所想的還嚴重些?比如駙馬不止是把公主打了,而且把公主打殘了?
孟君淮起來后也沒想著照鏡子,見了她這副神色,隱約猜到自己現下可能不太好看。
他就不想再讓她看了,起身道了句「我去前頭補個覺」就走了,腳步都有點虛飄飄的。
玉引在當日就往淑敏公主府遞了帖子,下午時公主府送來回帖,說請她次日去府中小坐。來送回帖的宦官還帶了話,告訴她說:「明日去拜訪的還有謹親王妃和另外四位郡王妃,七、八、九、十一、十二皇子府的五位皇子妃。」
玉引掐指一算,除了寵妾滅妻的十皇子府沒人去以外,已成婚的皇子的正妃全去了。
次日一早她起來梳妝時,又有人來傳話,說幾位已出嫁或是已在宮外建府的公主也都會到。玉引深吸口氣,暗道這陣仗真不小。
於是草草用過早膳后她就出了門,快出府中次一道門的時候,看見兩個宦官從倒座房裡押了個女子出來。
那人好像自己使不上什麼力氣,一路都是半被拖、半被扶的,玉引依稀聽到幾聲嗚咽,又聽見其中一個宦官埋怨道:「您還哭吶,瞅您惹了多大麻煩!我們上哪兒哭去?」
玉引停下腳皺皺眉頭,珊瑚一看她的神色就懂了,朝那邊一喝:「吵什麼吵!過來向王妃見禮!」
三人本都沒注意到他們過來,聞聲皆一栗。而後那兩個宦官先一步回過神,當即就扔下了手裡架著的人,到謝玉引跟前跪地一拜:「王妃。」
玉引一時沒理他們,目光定在不遠處那女子身上。見她不是婢子的衣著,髮髻上一朵玉制的簪花也精巧,便道:「她是北邊的人吧,這怎麼回事?」
「王妃!」顧氏一下子哭了出來,本已沒什麼力氣,還是緊咬著牙關往謝玉引跟前蹭。那兩個宦官也不敢攔她,顧氏膝行到玉引面前,一把抓了她的衣袖,「王妃,妾身是……是跟您一起進府的顧氏。在定妃娘娘面前無意中說錯了話,殿下便罰妾身跪到現在……求您、求您饒妾身一次!妾身再不敢了!」
玉引眉心一跳:「你跪了多久了?」
「兩天兩夜,今兒是……第三天了。」顧氏蒼白的臉上眼眶泛紅,「殿下說若您肯饒恕,才許妾身起來。可殿下又一直在您正院,妾身想告罪也……也進不去門。」
她說著就重重地叩起頭來:「求您!求您開恩!妾身日後當牛做馬報答您,求您饒妾身這一回!」
「行了,快起來。」玉引伸手一擋,定睛看看,顧氏額上已磕青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