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這廂先生剛喊了聲「別鬧!」,尤則昌已伸手一推:「滾!」,一屋子的驚叫中,夕珍連打了幾個趔趄還是沒站穩,咣地撞到旁邊的柜上。
「表姐!」和婧嚇壞了,趕緊去扶夕珍,定睛一看卻更嚇得眼淚都出來了,「表姐!!!」
夕珍額角磕了個口子,流下的血一直淌到下巴,看著嚇人極了。
「活該你!」尤則昌還不依不饒的,一切齒,「跟你說了別跟小爺叫板!」
「你欺負我表姐!」和婧急了,張牙舞爪地就往那邊撲,但還沒碰到尤則昌,被人在腰上一環,一把抱了起來。
下一瞬,滿屋子都安靜了。
一幫孩子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被趙成瑞抱住的和婧,都知道這是王妃身邊的人。
「鬧什麼鬧!」玉引也疾步進來,看見夕珍臉上的血一驚,「夕珍?!」
她趕緊過去摸了帕子出來給夕珍按住傷口:「你這怎麼弄的?」
「尤則昌打的!」和婧在趙成瑞懷裡哭開了,立刻告了尤則昌的撞,「他偷表姐的功課!還推表姐!把表姐弄傷了!」
玉引皺著眉頭一橫尤則昌,轉過來又先行繼續哄夕珍:「別怕啊,姑母在這兒,馬上叫大夫來看你。」
「姑母……」夕珍也在哭,驚魂未定地攥著她的手,磕磕巴巴地跟她解釋,「姑母別生氣,我、我沒想跟他打架!我不想惹事,他總欺負我!」
「好了好了。」玉引一摟她,拍了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兒,「先跟姑母回正院。」扭頭又跟范先生說,「今日便請范先生先回吧。小孩子不懂事,鬧成這樣,讓先生見笑了。」
范先生暗自擦了把冷汗。
這一屋子孩子都歸他教,方才那一出根本就沒給他時間讓他反應是不假,但王妃要把這孩子傷了的錯怪到他身上,他也沒處說理去。好在這位王妃明事理,不往他身上推,不然他今兒算是把命撂這兒了。
范先生就趕緊告退了。
玉引在外人離開后,正了正色:「趙成瑞,去傳尤側妃來正院。」
一路上,謝玉引都面色鐵青,夕珍被她牽著手嚇得都不敢吭聲。
玉引則一掃見夕珍臉上的血就心裡悶得慌。
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鬧過頭了打得蹭破點皮什麼的,她都不想發火,可打成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而且,她聽到了尤則昌喊的那句話。不管他動手是有意還是無意吧,夕珍都這樣了,他不說趕緊幫著叫大夫趕緊道歉,還衝著夕珍喊「你活該」?!
這孩子是打心裡就不善!
她到正院前,尤側妃已匆匆趕來候著了。玉引進了堂屋睃了她一眼,蹲身哄夕珍:「大夫在屋裡了,你好好讓大夫看看,然後自己先歇會兒,一會兒姑母就來陪你。」
「姑母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夕珍鎖著眉頭聲音低如蚊蠅地道。
玉引笑了一笑:「知道,你最乖啦,回屋歇著,晚上讓膳房做你愛吃的。」
「……王妃。」尤側妃勉強定住氣喚了一聲,福了一福,據理力爭,「我知道這事是則昌傷了夕珍,可是……之前出了什麼事還不清楚,也說不準是夕珍先惹急了則昌呢?」
玉引一時沒理她,示意琥珀帶夕珍進屋。待得房門闔上、二人的聲音繞過屏風,她才去主位坐了下來,氣定神閑道:「夕珍夕瑤這倆孩子在我這兒住了也有一年了,夕瑤我不敢打包票,但夕珍絕不是會惹是生非的性子。」
尤氏維持著冷靜:「您也不能太偏幫……」
「我不偏幫。」玉引目光淡視著前方,心底最後給尤氏留的退路被尤氏徹底擊潰。
她原本想的是,如若尤氏在她這兒好好賠個不是,她就不多追究這茬了。尤家的孩子她也管不著,就讓尤氏領回東院自己慢慢教去。
可尤氏的反應居然是跟她抬杠,還試圖把錯處推到夕珍的身上。方才連嚇傻了的阿禮回過神來后的頭一個反應,都是跑過來跟她說,是表哥錯了,母妃您別生氣,也別怪表姐。
尤氏還不如這麼一個四歲的小孩嗎?!
玉引深吸了口氣:「你先告訴我,這逸郡王府的后宅,是我拿主意的不是?」
「……」尤氏面色僵了一僵,不得不低頭承認,「是。」
「好,那這事便也由我來拿主意。」玉引平淡地看向她,一字一頓地說了決定,「夕珍的傷我找人好好給她治,留不留疤,我都不再找側妃和則昌的麻煩。」
尤氏微微鬆了口氣。
落入耳中的下一句卻是:「但則昌日後不能留在王府了。他說話做事太毒,別教壞了阿禮阿祺。側妃這就給家裡帶個話吧,把人領回去,咱好聚好散。」
正晌午時烈日當頭,尤家的大宅里一片死寂。
院子里響著板子聲慘叫聲求饒聲,堂屋緊閉的大門內,尤家主母侯氏坐在八仙桌邊,不住地流眼淚。
目下當家的二人是逸郡王府側妃尤氏的爹娘,尤則昌的祖父祖母。二人都已是年過半百的年紀,都盼著能趁女兒在逸郡王府得臉時為整個尤家謀個好前程。現下這樁事一出,當真擾得人心煩。
侯氏抹著眼淚道:「那也是你的親孫子,你把人打死了,逸郡王府就能多看你一眼嗎?」
尤秉濟在屋裡踱著步子,聽言停下腳,指著外面道:「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這小子就是欠打!在家裡慣壞了他了,敢到王府里去充大爺?你沒聽人說嗎,咱閨女生的大公子都規規矩矩叫那謝家姑娘一聲表姐,他倒好,把人欺負到這個份兒上,直接讓王妃把他轟出來,丟盡了咱家的臉了!」
「他這麼小,又是男孩子,哪有不淘氣的!」侯氏據理力爭,說著又拭了拭淚,「王妃也是,我瞧她就是成心找咱靜蓮的茬兒。孩子打打鬧鬧的,多大點事,怎麼府里就容不下咱們則昌了呢!」
「你可少說幾句吧!」尤秉濟一屁股在八仙桌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氣惱地敲著桌子,「那是人家謝家的小姐!你滿京城打聽打聽謝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咱尤家還在鄉下種地的時候,人家就已經為將為相萬人之上了!你甭說這郡王妃是不是成心找茬,就算是,你想我怎麼著?跟人家叫板那是把自個兒家往火坑裡推!這事咱一個字都不能再多提了,真要幫忙,咱得送個懂事的進去替了則昌,日後幫著靜蓮、幫著大公子二公子,其餘的都是廢話!」
他剛說完,這邊下人來稟說尤則昌暈過去了,尤秉濟擺擺手,吩咐扶回屋歇著,又道:「去叫則旭來,我跟他說說話。」
「則旭?!」侯氏一怔,「則旭哪兒進得去啊?當時送則昌進去,靜蓮都嫌太大,她說要跟大公子年紀差不多的,則旭過了年可都十二了。」
「他好歹懂事,底下那幾個,唉。」尤秉濟想著那幾個小孫子直嘆氣,「那幾個再教教吧。你要知道,進了王府,跟咱家孩子比高下的是謝家的女兒,那一般二般的人,本就比不過她們!」
侯氏便也不再勸了。對京裡頭的普通人家來說,謝家這個姓往這兒一放,那就堪稱振聾發聵。人家一個府里光命婦就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當年皇上下旨冊了這個逸郡王妃,擱誰家都是要大賀一番的事情,這謝家卻是闔府冷靜,有條不紊地按規矩把旨接了、把女兒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