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話沒說完,她就從尤氏的滿目驚詫中回過神來,繼而發現殿中其他人也是同樣的神色。
孟君淮倒是很適應,點頭道:「在馬車裡是吧?一會兒我叫人取一趟。」
之後的一整日,閑聊也好、用膳也好,聽戲也好、看歌舞也好,玉引發覺自己只要和定妃的目光一接觸,定妃就是一臉「沒事,我懂」的神色,弄得她不好意思了一次又一次。
是她大意了。近三兩天下來,他們剛適應互相叫名字的事,再加上平常她在府里也不怎麽見兩個側妃,適應之後就叫得毫無顧慮,也沒人提醒她一聲進宮就別這麽叫了,於是一不小心就……就公諸於世了。
玉引悶著頭看定妃又親手夾了一筷子木須肉送到自己碟子里,氣虛地道了聲謝,接著就聞得賢嬪的笑聲。
「我不常見逸郡王妃,倒是回回來都見定妃娘娘越來越照顧兒媳。娘娘您這樣臣妾可得緊張了,小十二要是知道了,定會怪我對他妻子不夠好。」
「那你還不快對人家好點?」定妃說著就將那碟木須肉推到賢嬪面前,一副慫恿賢嬪給祝氏夾菜的神色,口中又笑道:「我哪敢對玉引不好啊?你是不知道,她一口一個君淮的都叫上了,我總共就聽過三個人這般叫他,一是皇上,二是我自己,三就是她。」
話音一落,賢嬪和滿座的正妃、側妃的反應都是一臉驚訝。
見狀,玉引不由得在心底道:阿彌陀佛,真公諸於世了。
用完膳後,定妃還哄她,「沒事,不是母妃拿你尋開心,這事挺好的。你甭不好意思,夫妻和睦是應該的。」
玉引也覺得是挺好的,而且她發現,定妃好像特別熱衷於在眾人面前炫耀一把「我們婆媳關係和睦」或者「我兒子兒媳關係和睦」,也怪可愛的……
與此同時,太和殿上,宴會已酒過三巡,氣氛頓時熱鬧了起來。眾臣推杯換盞,眾皇子間也觥籌交錯,只不過在偶爾稍靜一點兒的當口,話題並不是那麽令人愉快。
十二皇子走到孟君淮身邊坐下,碰了碰他的胳膊,「四哥還是沒來。」
「嗯。」孟君淮應了一聲,喝了口酒,「我打算明天登門拜個年。」
「甭去了。」十二皇子夾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他前天晚上到京,這兩天去拜訪的人不少,全吃了閉門羹。」
孟君淮品著酒,應了聲「哦」。
十二皇子又吃了顆花生,「你猜第一個吃閉門羹的是誰?」
孟君淮瞅了瞅他,問道:「誰啊?」
十二皇子一嘆,「大哥。」
【第四十二章四皇子回京的影響】
次日一早,孟君淮收拾妥當就去了齊郡王府向四哥拜年。
往年這時,各府兄弟之間是不相互拜年的,主要是到各府拜訪的外人太多,一家之主走不開,所以皇子們和正妃們這一日都在府里待著,算是約定俗成的規矩,誰也別嫌當兄弟的無禮。
但今年是個例外,齊郡王的返回幾乎將一眾宗親的視線都拉了過來,謹親王被拒之門外的事,更讓一眾兄弟都懸了顆心。
馬車在齊郡王府外停下,孟君淮下了馬車,抬頭一看便滯住,他仔細辨了辨府門口另一輛馬車,見府中的宦官迎出來,張口便問,「大皇兄在?」
「是。」那宦官一躬身,語帶歉意地道:「殿下恕罪,我們爺在跟謹親王敘舊,吩咐過了,今天不見旁人。」
孟君淮駐足凝視了一會兒眼前的府門,不知能不能因此安下些心,先前兩人間鬧了什麽不痛快,他不太清楚,但現下四哥肯見大哥了,總該算件好事。可話又說回來,到底是大哥親自來給四哥「拜年」,四哥只是出於面子、不想讓外人看笑話的可能性也很大。
同理,四哥在讓大哥吃了閉門羹之後,索性連其他登門拜訪的人也都不見,很有可能也是為了不讓兄弟間太難堪,所以這回見面,興許是意味著矛盾緩和,也可能不具有任何意義。
孟君淮不能現下衝進去查看情況,能做的只有靜靜等待。
他吁了一口氣,告訴面前正在等回話的宦官,「告訴四哥我來過,若他方便,我改日再來拜訪。」
「是。」那宦官欠了欠身,恭敬應答。
孟君淮想了想,又添一句,「也告訴大哥一聲。」
那宦官又應下,孟君淮便折回去,上了馬車。
馬車駛起來,孟君淮闔目沉思著,滿心惴惴不安。
而在齊郡王府中,兄弟二人沉默了許久,倚在榻上養病的齊郡王終於道:「大哥想讓我說點什麽呢?」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謹親王坐在案邊端著茶,目光灼灼地睇著他,「近來父皇身子不濟,東西廠的野心你也知道,眼下最是咱們兄弟不能離心的時候。你離開了幾個月,回來便把我拒之門外,個中是什麽原因,你總得給我一句準話。」
齊郡王盯著榻上的雕飾又是許久無話,謹親王耐心地等著,須臾,等到一句——
「我只問大哥,叛軍人數比大哥告知我的還多了三倍,這是為什麽?」
謹親王一驚,訝然地道:「什麽!」
「罷了。」齊郡王似乎忽然覺得興味索然,閉上眼,嘆了一口氣,「當我沒問。大哥說的道理我懂,不會為一己私心攪亂大局的。」
「四弟……」謹親王想解釋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深感現下不論說什麽,聽起來都是欲蓋彌彰,怕是越抹越黑,還不如什麽都不說。
「那我先回府了。」他道。
「大哥慢走,新年大吉。」齊郡王神色平靜。
謹親王又凝視他須臾才轉身離開,在他走到房門口時,身後的聲音卻又響起來——
「大哥是不是覺得,有兩個嫡子便必有一爭?」
謹親王背後一涼,回過頭看他。
齊郡王虛弱地笑了笑,「這不值得意外,別說父皇,就是咱們各府,也都是看重嫡子的。我離京前,六弟的正妃有孕,他為了替她買口吃的,能親自策馬跑遍京城,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謹親王一聽,搖了搖頭,不解地問道:「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齊郡王連續咳嗽了數聲,好半晌才又道:「我想說,大哥擔心的沒錯,嫡出的孩子,打從還在母親腹中便多了一份重視,六弟是、父皇是、你我都是。有一個便萬眾矚目,有兩個則難免爭執,可我希望大哥不要因此而對我有任何芥蒂,眾兄弟敬你為尊為長,我也一樣,這與我的生母是不是皇后,甚至父皇是否器重我無關。」
「四弟。」謹親王長而重地喟嘆一聲,萬千話語在心中翻騰許久,道出來的只有一句,「我從未這樣想過,願四弟也不要多心。」
齊郡王依舊平靜地躺著,應了聲「嗯」。
謹親王終於離開了齊郡王府。
房中,齊郡王妃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拭了拭眼淚,「爺……」
「你什麽都不必說。」齊郡王神色不變,「個中輕重我都懂,不會沒有防心,也不想再聽你說大哥的不是。打今兒個起避不見客吧,我們安安生生地待著,齊郡王府一脈總還能傳下去,世襲罔替的爵位放在這裡,你我知足就是,那更高一層的位置,不爭也罷。」
負氣離京的時候,他也想過如此平白遭人猜忌還不如自己搏上一搏,可這一遭的險事卻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若孑然一身,那還可以說一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奮力一爭那最高的位置。可他是有子有女的人了,那個光鮮的位置有再大的誘惑,也不值得他搭上身家性命去換。
在忙碌中,轉眼就到了元月十五上元節。
八月十五鬧著出來的阿祚在這天滿五個月,在肚子里多賴了幾個時辰的阿佑則是明天滿五個月。
玉引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啊,好像這兩個小傢伙昨天還是丑兮兮地被抱在懷裡,這會兒就已經能由人扶著坐在榻上了。
她興緻勃勃地親手喂他們細細拌了蛋黃的米粉,覺得十分有趣!
阿佑的身子已經完全養好了,乖乖的吃著,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吃高興了還會笑。比阿佑更健壯些的阿祚則難喂一點,他經常趁人不注意就使壞,去打勺子,玉引若閃躲不及,他就會糊自己一手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