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踏出月華門,玉引驀然脫力。
孟君淮趕忙架住她,急問:「怎麼了?!」
玉引癱在他懷裡緩了好一會兒,虛弱中卻笑出來:「沒事,我想我辦到了。」
她虛了一路,直至回了府,孟君淮才小心地問出了始末。
玉引如實告訴他,她在皇上心裡埋了一顆疑惑的種子!
她很清楚廣信王的事孟君淮只告訴了謹親王,並沒有稟乾清宮,那封摺子根本不存在。可是,她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出來,皇上不會無端懷疑她說的是假話。
那麼,找不到那封摺子,這份懷疑就要有人來背了。
此事又和其他事情不一樣。類似於皇子覲見而不得稟報之類的事都是小事,魏玉林可以推說自己不知道。但手握兵權的藩王擅離封地則是一等一的大事,扣押相關奏章的罪名他根本背不起。
誠然,他可以說自己忙忘了、又或是摺子被手下人弄丟了。但這樣大的事,皇上必定會懷疑他為何不在收到奏章后立刻稟奏。
他也可以咬死了說根本不曾收到過那本奏章,用在路上弄丟了之類的理由搪塞……那玉引便賭,皇上仍會有一定的可能不信他。
畢竟,廣信王入京的事,皇上也明顯不知道。
魏玉林為什麼沒稟呢?她會這樣想,皇上更會。
她十分清楚這種懷疑不足以直接除掉魏玉林,但是,只要皇上心底對魏玉林有一些不信任,皇子們的處境就不一樣了。
孟君淮聽罷有些驚異地深吸了口氣:「欺君啊你……」
玉引一哂,回看過去:「只有你知道我欺君,你要告發我,讓皇上治我的罪嗎?」
孟君淮失笑,轉而正色:「不敢,夫妻同林鳥,你被問罪我也沒好果子吃。」
他說著沉吟了會兒,又道:「近來府里要多加防範,以免魏玉林伺機報復。」
於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府里前所未有都緊張了起來。每一頓飯、每一道菜都要經三次仔細查驗,熏香、茶飲之類也都分外當心。這種緊張的氣氛一蔓延,連孩子們都有所察覺了。
玉引便看到和婧拿著一根小銀針在阿狸的魚里戳來戳去,戳完之後抬頭看看,又戳進兩個弟弟的蛋羹里。
「……和婧。」玉引笑著一握她的手,「你試完阿狸的又試弟弟的,這蛋羹就不能吃啦!」
「啊……」和婧一下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我沒注意,我讓廚房給弟弟重新做!」
「沒事,我看他們現下也顧不上吃。」玉引瞧瞧在院子里折騰的阿祚阿佑,拉著和婧的手坐到榻邊,哄她說,「你不用這麼緊張,現下確實有些不一般的事,這個母妃不瞞你,但父王母妃都很當心,你放心過日子就好!」
「我也小心一點,不是更好嗎?」和婧反問她,眨眨眼,又說,「夕珍說母妃是怕有人給我們下毒,我就怕阿狸和阿祚阿佑出事。我們一起小心,我保護他們!」
哎呀和婧你真好……
玉引把她抱起來放到榻上,又跟她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父王母妃說要給你挑夫家?」
「……」和婧被這話題擊得一懵,怔怔望著她,「記得……」
「父王挑中了個母妃的侄子給你,改日你們可以先見見。你喜不喜歡,都要如實告訴母妃哦。」玉引摸摸她的頭,「別怕,你的看法才是最要緊的,我們挑出來的人也不逼你嫁。」
和婧撇撇嘴,覺得心緒特別複雜。掙扎了好半天,問玉引:「那……如果我嫁給他,還能回府跟母妃睡嗎?」
「……噗。」玉引忍了一忍沒忍住,扭過頭笑了一會兒跟她說,「你不用現在就琢磨這個……這種事,等你長大就懂了。」
和婧現下就愛粘著她睡,可等來日跟夫君過得好了……嘖嘖,估計想哄她回來住都難。
玉引噙笑想了一會兒,又輕嘆了一口氣。
她很清楚孟君淮現下催促給和婧訂婚的原因,也知道他在極力促成她的堂妹與皇十五子的婚事。無他,實在是現下每過一日,就離變天更近一日。他們自然想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給自己增加更多的籌碼,而她謝家的力量,不可小覷。
唉,叔伯長輩們原都是想讓謝家明哲保身一些年,在朝中冷一冷,再重新「出山」的。這是謝家數代以來一直延續的做法,到了興盛時總要這樣冷上一冷,避免盛極而衰。
但現下的局勢,實在由不得他們這樣歸隱了。
一切都要等除掉東廠再說。
四月初,皇十五子的婚事定了下來,王妃是玉引的本家堂妹玉珞。禮部將擇定吉日為二人完婚,京城為此小小的熱鬧了一陣。
玉引和孟君淮商量之後,也將給和婧挑的夫君召進來見了。挑的是玉引的一個堂侄,叫謝晟,今年十三,大和婧四歲。玉引和他並不熟,夕瑤倒說很喜歡這個堂哥,告訴玉引說,哥哥讀書可努力了!
玉引便把夕瑤的話轉告孟君淮,孟君淮聽完一點都不擔心:「這還用說,你們謝家教出來的孩子,哪個不好?」
玉引當然愛聽這話,又把阿祚阿佑拎過來,跟他們說:「你們的表哥可能要在府里住幾天,他讀書讀得特別好,你們要跟他好好學哦!」
兄弟倆一下就苦了臉。
阿佑還扁著嘴往哥哥身後躲,一臉委屈。
他們都是月余前剛開始讀書識字,這兩個跟和婧阿禮當初可不一樣,讓他們讀書簡直就跟給他們上刑一樣。
兩個年紀又都還小,不高興了就哭,這月余里已經哭了好幾回。每回都要玉引和孟君淮一起威逼利誘,才能把他們倆治住。
玉引對此頗不滿意,孟君淮倒很看得開,他跟她說:「你甭在意,這剛不到三歲,能乖乖讀書的太少了,阿禮當時也並不太喜歡。過幾年懂事了就好了,現下讓他們練字本也就是尋個手感。」
其實這道理玉引也懂,所以她煩心之餘,也不曾為此對兩個兒子發過火。但是幾日後謝晟進府時,她發現這兩個小傢伙居然不肯去見了!
「嘿,你們兩個小東西,還挺記仇?」她看著兩個悶頭坐著不肯起身的兒子氣得直笑,「表哥讀書好你們就不見?你們不想學,母妃沒狠說過你們,你們還來勁了?」
「哼!」阿佑別過頭以示不滿,阿祚噘嘴道:「不喜歡錶哥!」
玉引蹙眉:「就為母妃說表哥讀書讀得好?這可不對,好好讀書是好事。」
「不!」阿祚小眉頭緊蹙,「大姐姐喜歡錶哥,大姐姐為表哥說我們!」
玉引:「……?!」
這可就奇怪了,和婧跟謝晟還沒見過呢,這就為了未來的夫家說弟弟們了?
她趕緊把和婧叫過來問,和婧想著要見「未來的夫君」,正在屋裡瞎不好意思呢,聽凝脂來叫她去正屋,她磨蹭了半天才過去。
玉引就問她怎麼回事啊?你為謝晟說弟弟們是為什麼啊?
和婧一下子臉就漲得更紅了:「不是那麼回事!」
她狠狠地一瞪阿祚阿佑,跟玉引解釋:「他們倆那天說等他來時要搗鬼欺負他,我跟他們說不可以,他是客人,不可以欺負客人!而且是母妃說讓他們好好和他學念書,他們更不可以欺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