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又細問他找的什麼名目,怕他一時氣惱直接拿香盈說事兒,如果是那樣,就……他比她算賬更不合適了。
結果孟君淮一臉好笑地瞧了她半天,末了問她:「在你眼裡我是經常一發火就沒腦子嗎?」
玉引:「……」
其實……是的。
她對他經常暴脾氣這件事印象深刻,確實經常擔心他怒氣沖腦時會不管不顧。當然,這話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
奈何孟君淮從她臉上看出來了。
一看出來,他就噝地吸了口冷氣:「我竟一直不知道你對我有這不滿?」
「沒有!沒不滿!」玉引趕緊聲明,見他陰著張臉轉身就要走,又忙跑過去扯住他解釋,「我這不是……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咱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後頭還有一群小螞蚱,你蹦躂錯了我們都得倒霉啊?」
「噗。」孟君淮沒繃住一聲噴笑,想再佯怒也「佯」不下去了,只好繼續說正事。
他讓她放心,說找尤氏算賬沒直接拿香盈當由頭,直接揪的這背後的原因。
——他傳下去的意思是,尤氏不喜歡香盈沒關係,但行事惡毒不能慣著。府里孩子多,讓孩子們看她這個當長輩的手段殘忍是不行的。她不該這樣,身邊的下人也不該任由這種事情發生卻不聞不問,至少該規勸幾句,或者稟正院一聲。
這個責罰來得有理有據,罰過之後還連帶著添了句讓尤氏暫時不必見府里的小輩們了。
不得不說,這安排還是讓玉引挺痛快的,她也希望尤氏能記得這個教訓——看看香盈現在那副樣子,她就覺得尤氏真是自己不挨教訓就不知道別人會疼!
又過了小半個月,便是阿祺回府的日子。
守陵的日子不好過——就算並沒有人刻意為難他,也不好過。那地方遠在京城幾十里之外,穿衣上還可滿足,衣食上簡陋則是必然的。
許多東西都沒法往那兒送,送去也沒有好廚子能做。是以這幾個月,阿祺都是每頓飯葷素各一地湊合吃,雖不至於餓著,但相較府里,真不知道差了多遠。
孟時祺明白父王這是生了他的氣。其實他心裡有點委屈,因為他這「逛八大胡同」跟父王想的大抵不是一回事兒,他和香盈真是因為兒時結下的情分才到了今天這一步。如果父王那天給他個機會讓他解釋,或許能不這麼生氣。
但他同時也清楚,不管怎麼說,自己也還是有錯的地方。
他跟香盈再怎麼有情分,自己也不該就這麼在八大胡同里跟她發生那種事,還讓她有了個孩子。這件事的的確確會給家中添許多麻煩,尤其對不住嫡母妃。
孟時祺便想,回去之後定要好好的跟父王和嫡母妃謝個罪。其他的,他改變不了什麼,但他可以儘力不再給他們招惹別的麻煩。
那個孩子,聽說生下來后就養在兄嫂處,他以後無論如何都要自己照顧她,好好地把她養大。
至於香盈……
孟時祺想到她,心裡就陰雲一片。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麼,也拿不準自己做什麼才是真的對她好。
十叔告訴他說,若想讓她活得久一點,就千萬別動見她的念頭。孟時祺知道這話有理,但又覺得,讓她們母女分離……甚至還要一分離就是一輩子,也是件很殘忍的事。
這一環,他目下不知該怎麼解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去后先好生開解開解母妃,讓她別看香盈那麼不順眼。
嫡母妃對香盈是怎樣的態度他不清楚,但憑他的了解,母妃不喜歡香盈是必然的。阿祺覺得母妃是個很容易對別人產生敵意的人,嫂嫂因為和正院走得近,也沒少受母妃的白眼。
不過母妃不能對嫂嫂怎樣,再怎樣的氣不順也都止於「白眼」了。可對香盈,母妃若想刁難她,就一定能。
孟時祺心裡細細過著這些事,一路都憂心忡忡的。當熟悉的府門出現在眼前時,他怔了半晌才走下馬車。
「公子。」門房的小廝迎出來,便將他往裡面請邊交待說王爺王妃都在正院,今日沒什麼事,讓他先去看看孩子再過去問安。孟時祺腳下滯了滯,心下迫切地想問香盈怎麼樣了,又生生忍住,向那小廝道了聲「好」,就往西邊去。
西邊,阿禮的住處。
兄弟幾個都知道阿祺今兒回來后要先來這邊,早就都聚了過來。他們一時也沒別的事可做,就全圍著搖籃中的嬰孩看個不停。其實孩子睡著覺也不理他們,偏他們能看得起勁兒。
阿祺到的時候,就見三弟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孩子的臉。
領他進來的宦官壓著聲道了句「二公子回來了」,兄弟三個一下子都看了過來,而後先迎過來的是大哥。
「回來了?挺快嘛。」阿禮笑著一挽他的手將他拉進去,指指搖籃里的孩子,「這個你快抱走,不然你嫂嫂天天盯著她,都不理我了。」
「……對不住。」阿祺顯得有些局促,目光往女兒身上一落,就挪不開了。
他心裡的感觸有點兒複雜,好像覺得很新奇又很不真切。他盯著孩子看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暗自跟自己強調說「這是我女兒」,然後他走到搖籃邊上認認真真地看她,心下不由自主地試圖分辨她哪一處生得像他、哪一處又像香盈,再從怔然中抽離出來時乍然驚覺自己似乎已晾了兄弟們好久,忙輕咳了一聲,尋了個話茬:「她……叫什麼名字?」
「……」阿禮睇著他笑,「你的孩子,你不起名字,問誰呢?」
也就是說現在還沒起名字?
阿祺滯了滯,又問:「父王怎麼說?」
「父王想給她取名字來著,母妃勸他說等二哥回來。」阿祚言簡意賅地解釋之後一哂,「二哥別擔心,父王母妃對這孩子沒意見。」
阿祺鬆了口氣。斟酌了須臾,開口時還是很猶豫:「那……那個……」
「你是想問羅氏吧?」阿禮替他開了口,繼而便看向阿祚阿佑。
阿祚頷首,只說:「她在正院,沒事的。」
倒是阿佑添了一句:「我前兩天去問安的時候看見她了,氣色不好,但這事肯定跟我母妃一點關係都沒有,母妃就不是那種人。」
「阿佑!」阿祚一橫他,嫌他這話說得太直白。他們的母妃不是那種人,那就是說尤側妃是唄?
尤側妃她確實是……可你別當著大哥二哥的面說啊!
「沒事沒事。」阿祺趕緊打圓場,苦笑著默了會兒,又說,「那我先去正院問個安,前陣子……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兄弟三個都說沒事啊自家兄弟你客氣什麼?快去正院,晚上咱一起吃個飯。
阿祺便沒再耽擱就走了,待他離開,阿禮重舒了口氣:「眼瞧著比半年前穩重,沒白去。」
阿祚則嘖了嘖嘴:「還眼瞧著瘦了呢。」
「是瘦了。」阿佑附和了一句,說著就起身往外走,「我讓膳房加幾個菜,給二哥補補!」
正院,父子重見的場景稍微有一點點尷尬。
——主要是因為阿祺心懷愧疚,而孟君淮又非要擺一張嚴父臉。
玉引在旁邊坐著,瞅瞅大的又瞅瞅小的,眼看著孟君淮說了句「回來了?」阿祺應了聲「是」之後就安靜得再沒動靜,不得不自己琢磨出點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