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母妃。」阿祺輕輕一顫,看看香盈,轉向玉引就跪了下去,「母妃,這傷是我自己弄的。」
「阿祺你……」玉引皺眉看著他,心說你這話傻子也不信啊?!
阿祺緩了口氣:「一年前是我不懂事,給您、給家裡添麻煩了。接下來的事……都讓我自己解決,您看行不行?」
前宅,孟君淮乍聞後頭的事情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祺本應在前頭參宴,到後頭去不過是敬個酒,一圈走下來也要不了兩刻工夫,萬沒想到就這麼兩刻里,還能出個意外?
他便將宴上的事先交給了阿禮和阿祚,自己疾步去了正院。到了正院,首先看見的是尤氏在院外哭得妝都花了。
「你怎麼也過來了?」孟君淮問。尤氏一聽見他的聲音就轉過身,抹抹淚道:「妾身聽說那羅氏傷了阿祺,就趕忙趕了過來,可王妃不讓妾身進去。爺,這事您可得……您可得主持公道啊!」
尤氏心裡情緒複雜,一邊擔心兒子的傷勢,一邊又竊喜自己方才添了個心眼,找人跟著。
若她不找人跟著,這邊出了什麼事,她大抵不會清楚,王妃要把事情遮過去她也沒什麼法子。
現在可好,她及時知道了!
阿祺是她的兒子、府里的二公子,王妃院子里的下人傷了他,這事兒絕不能就這麼算了——雖然香盈本也在東院,是她推過來的吧。但她推香盈過來的時候可沒請王妃養著這號人,而是想讓王妃治香盈的罪來著。
王妃當時不治罪,現在出了事怪誰?尤氏琢磨著,這責任王妃必須得擔!
孟君淮卻是心裡本來就煩得慌,見她這樣也沒心思多問,出言道「我進去瞧瞧」,就提步進了院門。
「爺……」尤氏趕忙要跟進去,卻又被院門口的宦官擋了。尤氏面色一怒,那兩個宦官根本沒讓她說話,躬身就說,「側妃,殿下也沒說請您進去啊。」
把尤氏氣得臉綠。
孟君淮走進堂屋沒瞧見人,又拐進卧房,就見玉引端坐在羅漢床上,阿祺跪在兩步外,氣氛冷得彷如冰窖。
「到底怎麼回事?」他走過去也坐下來,又順嘴提了句,「尤氏在外頭。」
「我知道。」玉引撇撇嘴,「不是我不讓她進。阿祺這話,我真不敢讓她聽。」
阿祺的主意把她都說蒙了,她覺得若叫尤氏聽見,尤氏當場就得暈過去!
孟君淮睇睇阿祺,見他胳膊上纏著的白練還滲著血,想了想,道:「你若是想護羅氏,我們也不怪她就是了。還說什麼了?」
阿祺后牙一咬:「父王,我想出去自立門戶。」
屋裡一靜。
孟君淮深吸了一口氣:「你說什麼?」
「我想出去自立門戶,不要府里幫襯什麼,也不再從府里領月例……我自己照顧香盈和雲舒,行不行?」
阿祺字字擲地有聲,話音未落,孟君淮狠一擊案:「你再說一遍?年紀不大你膽子倒不小!」
他這哪兒是出去「自立門戶」那麼簡單?不要府里幫襯、連月例都不領,這簡直是要跟府里斷了聯繫!
「父王我想好了!」阿祺一撐身站了起來,「我若留在府里硬要給香盈名分,嫡母妃不好做人;若在朝中謀差事,聲名在外事情會更不好辦。可我不走……香盈就日日擔驚受怕,那我走得徹底一點好了,讓朝中讓宗室都看到是我自己為了她離家不肯回,不孝的罵名我背!」
孟君淮氣得一噎。
他知道阿祺並不是個真「不孝」的孩子,可他敢說這話也還是很讓人生氣!
「為了個青樓姑娘不管不顧,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孟君淮喝道,阿祺卻沒退縮,反問:「這姑娘只能倚靠我一個了,我扔下她不管,我就是男人了?」
「你……」孟君淮深緩一息,「她剛才怎麼沒扎死你呢!」
玉引:「……」
她睇睇眼前明顯氣得夠嗆的孟君淮,又看看跟前毫不作退讓的阿祺,莫名覺得這在此事上立場完全不同的父子倆……還是挺像的!
兩個都心慈得很,一個竭盡全力想為自己捅的簍子擔責任,不讓姑娘家繼續受罪,另一個氣到這份上,也沒說出把香盈拖出去辦了的話。
——要知道,她剛才聽阿祺這麼說的時候,都想拿「你再說,我就發落了香盈」來威脅他退讓了。
「要不這樣。」玉引邊說邊吁了口氣,又睇睇二人,「君淮你別一味地攔他,阿祺呢……你也別直接琢磨著跟府里斷了。」
父子兩個都看著她,玉引心下又掂量了一番,續說:「阿祺有這想法就讓他試試,他若真能立起來,就由著他去,待得過個三五年,一家三口的日子順水推舟地過下來了,咱在找個理由讓他回來也不是不行。若他自己在外頭混不出頭呢……那直接回來也就是了,他這才十五,幹不成事也不丟人,是不是?」
阿祺聽得面色一喜,孟君淮則看著她皺眉:「你幫著他說話?」
「為什麼不?」玉引理直氣壯地回看過去,「這法子既能救香盈,又能不毀我的名聲,我這當嫡母的得了便宜賣乖啊。」
孟君淮和孟時祺:「……」
孟君淮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這你也太直了……」
「我這是懶得跟她較勁!」玉引瞪著阿祺一磨牙,可見她也生氣!
阿祺心裡頭也明白嫡母妃絕不是真在打什麼「得了便宜賣乖」的主意,見她面色不好,挺愧疚地低了低頭:「多謝母妃……」
「甭謝,我要是在京里挨罵,必把你也拎回來罵一頓!」玉引沒好臉色地一緩息,「還有,香盈和雲舒你先不許帶走。我替你養著,你在外頭真能立起來,再回來接人。」
「……是。」阿祺有點驚喜,心下更對接下來的事安心了些。他想他一定要自己在外頭做出點名堂來,日後若再回府,一要讓香盈和雲舒都抬起頭做人,二要讓自己能有本事幫父王、幫三弟。
——這第二條,他從前是沒想過的,但現下他覺自己欠正院好大一個人情。再有,憑嫡母妃這氣度和仁慈,三弟當世子他就服!
於是,孟時祺當晚就開始準備著離府了,而孟君淮跟玉引生了一晚上的悶氣。
他冷著臉始終不理她,玉引剛開始也一臉淡然地不做回應,到了晚上躺在一起時終於忍不住了。
她候著臉皮往他身邊蹭蹭,強行抱住他委屈地解釋:「別生氣嘛,我是想這事必須會變通才能解決。再說讓阿祺歷練歷練也好啊,若不然他以後再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錯怎麼辦?」
「嘁。」他一聲冷哼。
「要不你就當我自私好了,就當我純圖自己的名聲好聽——那我進王府都十四五年了,就圖這一回,行不行?」她又說。
哎呦喂說得這可憐……
孟君淮聽得嘴角眼角一起抽搐,斜斜地一睃她,猛一翻身將她反摟住,說話說得直磨牙:「小尼姑我發現你現在膽子真大!」
「還還還……還好吧?」玉引被他突然的反應嚇住,打著磕巴說了一句,就被他壓在了身下:「好什麼好?你再說一遍!」
「……我不說了!」玉引意識到危險立刻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