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汗王盛筵
元烈默不作聲地端起面前的酒杯,目光深沉幽暗地一一看過帳中的所有人,抿了一口醇香的馬奶酒,卻覺得滿嘴苦澀。
「好好好!既然你們都不再信奉長生天,那老夫也就不做部族的扎撒了!」老人陡然提高了嗓音,把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大扎撒,您老……」人群中,叫囂得最凶的蘇沐駒瞪大了環眼,不相信地看著義憤填膺的老人,氣焰頓時熄滅了下去。
大扎撒可是能夠直接和長生天溝通的人,他的地位僅次於部族汗王。而燕國三大部落,只有他們烈焰族有大扎撒。部落里可以沒有任何人,但是絕對不能沒有大扎撒!
「好了,好了!」元烈輕嘆一聲,站起身轉過面前的案幾,幾步走到老人的面前,笑著道:「烈焰部族可以沒有大妃,可卻不可能沒有大扎撒。我已經差人去請大妃了,扎撒還是坐下來,盛筵馬上就要開始。」
「哼!」大扎撒甩了甩袍袖,對著元烈躬身一禮道:「大汗英明!」
說完,他高昂著頭,闊步走回自己的位置緩緩坐下。
「這個老不死的,腦子被驢子踢了!」蘇茉兒跟站在身旁的莫箏小聲抱怨著:「他以為他是誰,管起大汗的家事來了?」
「噓——!茉兒姐姐,你小點兒聲!」莫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大扎撒的座位在左側第一個位置,距離她們很近,難保蘇茉兒的話不會被他聽到。
「我才不怕他聽呢!」蘇茉兒依舊氣鼓鼓地道:「那女人的醜事已經傳遍了燕北草原,族人哪個不惱怒她羞辱了大汗?這老不死的倒好,汗王盛筵還非她不能開席,他是逼著大家認同岳綺雲這個大妃啊!」
兩個女人嘀咕中,大扎撒用眼角餘光瞟了瞟蘇茉兒,又默不作聲地看向了元烈。
「你別一口一個老不死的,大扎撒可是燕國唯一能夠溝通長生天的巫神!」莫箏看到老者眼中的精光,心頭一陣緊張,小聲地勸告著蘇茉兒。
「長生天怎麼了,長生天也管不到大汗娶妻的事吧?我看就是這老不死的裝神弄鬼,哼!」蘇茉兒猶自嘀嘀咕咕著。
「大妃到——!」門口侍衛的唱諾聲響起,主帳中頓時清凈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緩緩掀起的帳簾。
帳外,劈劈啪啪的篝火將黑夜照亮,夏夜的風輕柔舒緩。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搖曳的火光中,邁著輕盈而穩重的步子,款款地走了進來。
在眾人或鄙夷或驚異的目光中,岳綺雲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低垂著,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
她並沒有穿著漢人的服飾,而是穿上了燕國最傳統的服裝,天藍色的交領長裙,高高的衣領遮住了脖子上的傷口。長長的馬蹄形袖口以及寬幅裙裾上,綉著雪白的祥雲紋。她每走一步,好像是一片潔白的雲朵在翻卷涌動。
兩條長辮上,嵌著幾顆血紅的珊瑚珠,更襯得髮絲油黑髮亮。她腳步穩穩,鳳冠上的珍珠流蘇一動不動,好像是固定在她臉頰邊一般。
岳綺雲走的是典型的蓮花步,只有經過最嚴苛的禮儀教養,才能如此從容地走出這樣的步伐。
蓮花步的步符邁出得很小,幾乎是錯腳而行,可落步的頻率卻非常快,人們只能看到長裙下擺的微微晃動,卻看不到走路人的鞋子。岳綺雲的身姿挺直如松,頭上的首飾沒有一絲的晃動。
這一身燕國大妃的盛裝,和岳綺雲高貴驕傲的身姿相得益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驚艷地看著如一朵白雲般舒緩行來的女子,鬢邊流蘇上珍珠的暈光染上她粉嫩的臉頰,修長黛眉下鳳目冷然。
元烈有一瞬的失神,但那從心底湧起的讚歎,很快就被他硬壓了下去。
「尊貴的草原鳳凰,長生天庇佑你成為我們烈焰族的大妃,請接受老扎撒的祝福!」大撒扎率先站了起來,右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恭敬地對岳綺雲鞠躬道。
老人的聲音低沉,帶著冗長的顫音,聽著好像是在吟唱一般,讓岳綺雲著實地驚異了一下。
她在大扎撒面前停下腳步,略點了點頭,對著滿臉風霜的老人微微一笑,款款地走向了元烈身邊,穩穩地坐了下去。
站在元烈身後的蘇茉兒因為瘋狂的嫉妒,使得她原本清秀的面孔有些猙獰。
而莫箏則蒼白著一張如花粉面,不自覺地咬緊了嘴唇。相比岳綺雲那一身大妃正裝,自己這極盡奢華柔媚的衣裙,顯得如此卑微可笑。
羅蘭和劍蘭給元烈行禮后,躬身走到岳綺雲身旁,小心地整理她鋪展在獸皮上的長長裙裾,隨即無聲無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她們這樣一站,倒讓蘇茉兒和莫箏非常尷尬了。她們原本是以元烈女人的身份站在那裡的。可是隨著岳綺雲端坐主位,站立的四個人位置正好在一條直線上,顯得蘇茉兒她們也跟著成了侍女一般。
「該死的女人!」蘇茉兒氣得臉頰漲紅,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等會兒就給你好看!」
「大汗,人到齊了,盛筵開始吧?」蘇沐駒把面前的桌子拍得山響,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們應給大妃行禮一樣,放肆地高聲呼喝著。
「哎哎,喝酒喝酒,等了這麼長時間,烤羊都快涼了!」左賢王端起桌上的酒杯,只對著元烈鞠躬行禮,倒把岳綺雲晾在一邊。
「你們!」大扎撒眼見著即沒有人給岳綺雲行禮,也沒有人給她敬酒,不由得又生起氣來,奈何他不能一個個地揪著人家去行禮,只有坐在一邊吹鬍子瞪眼的份兒。
元烈面無表情,忽視了族人對大妃的不敬,高高地舉起酒杯,在唇邊抿了抿,一點沒有給她解圍的意思。
眾人見元烈率先飲酒,也就跟著一起豪飲了起來,把個岳綺雲徹底當成了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