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殺 九

百花殺 九

作者有話要說:雪謠和花少相互溫柔陷阱了一把,俺很公平^^

「少鈞。」

荀儉剛走,雪謠卻匆匆趕來。

花少鈞聽是雪謠,趕忙閉目寧神平復心情,裝作什麼也沒生。他迎上去,見雪謠走的匆忙,髻微松,珠釵橫斜,額上一層薄汗,心下疼惜,忙為她擦拭,關切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匆忙?」

雪謠已是急得眼淚打轉,「我到處都找不到璟安和傾之,筱竹軒的侍女說一早璟安帶了傾之去花園,可花園根本沒人,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花少鈞深情注視,輕輕捏起雪謠的臉頰,不讓她的眼淚落出來,終於忍不住笑了,「我當是什麼大事呢,把你急成這樣。」

雪謠黛眉輕攏,花少鈞解釋說:「明日即要迎駕入城,我這裡事務繁多,忙得很,怕他們搗亂,叫師傅領他們騎馬去了。」

他輕輕捏了下雪謠的鼻頭,寵溺道:「你啊,孩子還能在自己家裡丟了不成?」

雪謠這才把心放下,長長鬆了口氣。可想她急得六神無主,花少鈞卻沒事人一樣,竟還笑她,便沒好氣,櫻唇一撅,氣憤道:「難道我不該急成這樣嗎?什麼是大事?三個孩子就是我天大的事,你們男人根本不能體會做母親的心!」

花少鈞見言語「開罪」了夫人,忙認錯道:「好了,是我不對。」又去牽雪謠的手,可後者猶在彆扭,甩手不理他。

花少鈞便一把將雪謠摟進懷裡,雪謠扭動兩下,沒能掙脫,臉一紅,道:「你不是事務繁忙嗎?還賴著我。」

花少鈞不理會,輕含了一下雪謠的唇,問她:「孩子是你天大的事,那我呢?」

雪謠本也想「禮尚往來」回敬花少鈞一番,可忽覺得他力氣好大,抬眼看他,見那深深的目光,似要將她刻進心裡。雪謠不由心下一顫,溫順的靠在丈夫懷裡,一手撥弄著他襟前的衣飾,半晌才道:「你是我的天。」

低頭看著懷中愛妻:若有一日,這天塌了呢?

花少鈞拍拍雪謠,「我還有事,你也回去照顧瑩瑩吧,那孩子粘人得很,見不著你,又要鬧了。」

這回倒換了雪謠捨不得離開丈夫的懷抱,她埋頭為他整理衣服,邊埋怨道:「你今晚早些回去,這些天早出晚歸,瑩瑩都好幾日沒見著你了,要是女兒連『爹』都忘了怎麼叫,看你怎麼辦。」

花少鈞將雪謠的手扣在胸前,微笑道:「好。」

那微笑在雪謠眼裡卻是一臉壞心,她抽手錘他一拳,轉身走了,不讓他再抓到。

花少鈞見雪謠沒有起疑,才長舒了口氣,背上卻已被汗濕透。

當晚花少鈞如約早早回了綰芳宮。正陪女兒玩耍,雪謠笑盈盈端來一碗蓮子羹,「少鈞,我為你燉的蓮子羹,趁熱喝了吧,這些日子辛苦,蓮子敗火。」

十年夫妻,一朝分別,他們的緣分終究是走到盡頭了。見妻子婷婷立於面前,笑容溫婉,花少鈞心中百感交集,又苦又甜。

她捧著碗,他捧著她的手。

雪謠含嗔一笑,抽手將碗放在桌上,花少也笑了笑,端起碗,輕輕撇出一勺。道是蓮子心中苦,正合了他此時心境,甫一入口,卻是另一番滋味——咸!

雪謠見他面有異色,忙問道:「怎麼了?不好吃?」

妻子一片苦心,又是生死離別的最後一晚,哪怕是黃連苦藥也得笑著喝乾,花少鈞掩飾道:「沒,沒什麼,很甜。」

雪謠坐在對面看花少鈞一口一口全都喝完,笑道:「我放了好幾勺糖飴呢。」

花少鈞微微一笑,趁雪謠哄窈瑩入睡的功夫偷偷倒了茶喝,足足一壺茶水才沖淡了滿嘴苦澀的鹹味;可心中苦澀,唯有用血,才能沖刷乾淨……

城外,不知誰人吹塤,嗚嗚咽咽,如幽如,悲傷的情緒在空曠的夜裡無邊無際的蔓延。燭火也似被塤曲的憂傷感染,黯然無光。商晟抬手挑了挑燈芯,一陣風吹進來,「哧」的躥大了的火苗反噬向他。

帳門中開,緩緩走入一人,披著黑色斗篷,蓋住了頭臉。

「左護。」商晟喚道。

「屬下在。」左護挑帳而入,又帶起一陣風吹亂燭影,他拱手待命,對帳內的黑衣人視而不見。

商晟冷道:「男子漢當聲做銅鑼,氣如缶,是誰在外面吹塤,亂我軍心?」稍一頓,「斬!」火苗忽的打了個哆嗦。

「是。」左護領命出帳。

黑衣人身形一震——那是做給她看的嗎?

「你來了。」似乎他早已料到。

那人脫下斗篷,素衣玉立,「是,我來了,我來向哥哥求情。」正是雪謠。

「你知道我們兄妹多少年沒有見面了嗎?」商晟面色陰沉。

雪謠從未見過兄長冷顏相對,心中慌神,強作鎮定,「九年。」

「那你對哥哥說的第一句話竟是為他求情嗎?」他似是嘲諷。

雪謠深吸了口氣,道:「哥哥若還當有我這個妹妹,就放過少鈞,他可以不做錦都王,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商晟輕彈火苗,「你知道嗎,花少鈞其實不姓花,他該姓常。他是常熙的哥哥,帝位的第一繼承人,所以要殺他的人不是我,是常熙,你求錯人了。」

雪謠心中一凜:這事花少鈞從未提起,可她相信商晟,第一,哥哥此時無需騙她,第二,若不然,無法解釋常熙為何無緣無故攻打與之素來親后的錦都。

要鎮定。灼灼火焰在雪謠明亮的眼眸中跳動,「哥哥退兵,佯攻鈺京,常熙不得不回顧帝都,如此錦都之圍自解。」

商晟冷睨雪謠,見識倒是長了不少,只是女生外向,一點不假。他鼻中輕嗤,「我為什麼要為人作嫁?」

躍動的花苗愈顯得雪謠雙眸平靜,湖水無波,「哥哥不過是想南面稱帝,而少鈞為城中百姓安危,以抱定必死之心,不做反抗,他又怎麼會對哥哥有威脅?如果少鈞妨礙不到哥哥,哥哥又為什麼非要將自己的妹夫當作敵人,置於死地?」

商晟起身,燭光不甚明亮,只照得他腰間佩劍上的黑曜岩熠熠生輝,卻在他臉上投上一層淡淡的陰影,看不真切。他踱到雪謠身邊,雪謠不敢看他的臉,仍是望著燭火——唯一的光明和希望。

商晟見雪謠看都不看他一眼,難道他在妹妹心中就是如此不堪?不由怒從中來,低吼道:「因為他讓我商晟的妹妹眼裡心裡沒有別人,只有一個花少鈞!」

雪謠嚇的身形不穩,趔趄著倒退兩步,卻正抬頭對上商晟的眼神——他眼中沒有怒火,只有碎裂的浮冰,像融化的冰河,甚至可以聽到「咔咔」的,破碎的聲音。

她再不能假裝平靜,淚水一下子涌了上來,「哥,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哥哥疼我,我心裡也一直想著哥哥……」

商晟眼眶濕熱,強忍淚水而緊繃的面部雖艱難而真實的露出笑容:這才是他的妹妹,他要的是在哥哥面前有哭有笑、又任性又貼心的雪謠,而不是為夫為子、大義凜然,孤身前來談判的錦都王妃!

商晟上前一步,將妹妹攬於懷中,堅實的臂膀撫慰著弱小的,抽搐的身軀;雪謠也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哥哥胸前,毫無顧忌的哭泣。

她已多年未有如此放任了,錦都王妃總是告誡自己,不能哭,不許哭,即使是在丈夫懷裡,也從未哭得這樣踏實——她捨不得讓他擔心。難道只有血緣,只有親情,才能讓她如此自私而單純的哭泣嗎?

商晟也並非鐵石心腸,非要奪走妹妹的幸福,只是有些事,從開始就註定了結局,非人心人力能夠改變。他悵然道:「易地而處,你覺得花少鈞會放過我嗎?」

雪謠仰起頭,淚水漣漣,不知如何回答。八年前她問過花少鈞,那時候他說不能給她答案,至今,他也從未給過她任何保證。可雪謠還是存了一絲幻想,「如果我求他……」

「那只是你一相情願,就像你覺得如果你求情,我會放過他,但這絕無可能!」

雄獸只有勝利后才有心思打理他高貴華麗的皮毛,那之前,他與敵人扭打撕咬,滿身泥血——所謂「仁義」只是地位鞏固后掙得的漂亮名聲,沒有任何篡政者會放過潛在的威脅,不但花少鈞要殺,就是他的兩個兒子,也不能放過!

商晟狠狠心鬆開雪謠,背對她負手而立,道:「雪謠,如果我今夜會為你一席話而退兵,當初就不會讓你嫁來錦都。」

猛然離開溫暖的懷抱,雪謠心中失了著落,可也終於使她面對現實,放棄了最後一絲對哥哥的依戀和幻想:他將她嫁來錦都,本就是因時機尚不成熟,不願與鈺京翻臉的權宜之計。如今玄都大氣已成,她的哥哥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擋在他面前的,真正的和想象中的敵人。

兄妹親情終究敵不過對天下的**,是她,不該痴心妄想!

雪謠望著商晟,他的背影如荒野孤松毅然挺拔,狂風暴雪不能撼動。

……

風吹燭亂,商晟猛地回過身來,問道:「你去哪裡?」

雪謠手撩帳簾,背對商晟,淡淡道:「回家。」

商晟卻道:「不用費力了,你回不去了。」

雪謠心下一驚,回眸冷言相對,「哥哥難道要綁了我不成?」

商晟也不惱,只道:「你又錯了,不讓你回去的不是我,是花少鈞。」

帳簾「嘩」一聲從雪謠指尖重重滑落——怎麼……會?

商晟悠悠踱回座位,安坐帳中,問她道:「錦官城內毫無異動,你怎麼知道城外兵臨城下,難道是花少鈞告訴你的?」

「不,是子車滅告訴我的。」

商晟一笑,問她:「子車滅是誰?」

「是……」

「是花少鈞的心腹。」商晟搶先說道。

雪謠眉頭微皺。

商晟又問:「子車滅他是聽花少鈞的,還是聽你的?」

雪謠回想:下午侍女說子車滅不知因何在綰芳宮門前徘徊許久,她便令人請他進來。子車先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最後竟「通」的跪在地上。雪謠嚇了一跳,令他起身。他卻像是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滿腔悲憤將鈺京玄都密謀攻打錦都,二十萬大軍喬裝帝君儀從,兵臨城下之事告知雪謠。他說王不願城中百姓遭殃,派人將兩位公子送出城后已無牽挂,決心一死,又說他跟隨花少鈞多年,不忍王仁心仁義,橫遭此難,故違背王令,密告王妃,但求王妃能救錦都。

雪謠這才用藥將花少鈞迷倒,趁夜出城,來見商晟。

難道……她不敢細想,強辯道:「子車是不想少鈞出事,才告訴我的。」

商晟搖搖頭,不與她爭辯,喚道:「左護。」

「屬下在。」左護進帳。

商晟揉揉額角,「你帶雪謠去一趟朝君門,讓她死心。」

「是,」左護領命,又對雪謠道,「公主放心,屬下保護你。」

「我回自己的家,用不著保護!」雪謠薄怒,拂袖而去。

左護看一眼商晟,點了下頭,轉身追上雪謠。

作者有話要說:雪謠和花少相互溫柔陷阱了一把,俺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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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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