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嫡庶

12.第十二章嫡庶

溫晚夏幽幽道:「大姐姐說了這麼多,心中想必已經判了我的刑了?」

夜深漏重,屋外傳來一聲貓叫,打破一室的靜寂。

溫含章道:「我想聽你說。」

溫晚夏臉上陰晴不定:「大姐姐你什麼都有,你根本不明白!從小到大,因為你是嫡女,爹最疼你。每次我到芳華院,看著上面的牌匾,我都想起爹給你題字的樣子,他說美玉勝月寸寸潔,上院芳華歲歲新,給你的院子取名芳華,給我們幾個的院子取名月華,你的名字是含章,良璞含章,佳玉佳物,可我們幾個的名字,我翻遍了詩經楚辭都找不到出處!我能怎麼辦,出身無法選擇,我只能自己努力!」

溫含章心平氣和道:「你要努力,我從來沒攔過你。」

溫晚夏尖聲道:「大姐姐當然不用攔我!我的那些努力,在你看來算是什麼?老太太為了你請女師進府教學,我日日挑燈夜讀,琴棋書畫學了個遍,可關師傅從來沒有表揚過我一次。你樣樣成績平平,關師傅卻對你讚不絕口。你去年及笄,老太太覺得你都快嫁人了,不願再在府中供奉女師,我們也都跟著輟學。四妹妹才學了兩年,才學了點皮毛而已,你在老太太面前只是意思意思說了兩句,老太太不答應,你就沒有堅持下去。」

溫含章不太懂她的邏輯:「你知道關師傅的束脩和日常供應,都是娘自個出的銀錢吧?」張氏不願意為了別人的女兒費錢費力,溫含章能說些什麼?

府中早已分家,先永平侯早在幾年前就定下了身後之事,他為原配長子請封賜爵,給長子和繼室所出幼子分了家裡的田產庄鋪,給張氏留了養老錢,給他們幾個也把嫁妝都劃了出來。張氏只願顧著自己生的兩個,府中主持中饋的是萬氏,現下他們幾個的嫁妝錢都捏在萬氏手中呢。不能不說,因為先永平侯做的事大家都滿意,大哥才能和他們這樣客客氣氣的。張氏也識相,她自個有嫁妝,有大的開銷從不走公中,都是自己出了。

溫晚夏被噎了一下:「老太太也是我們幾個的母親,教導庶女是她的職責。她卻只為大姐姐一個人打算!」

溫含章實在很想說一句,從古至今就沒有女人看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順眼的。嫡母是她娘這樣的已經很好了。

張氏有自己的原則,對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她給吃的給喝的,放任自流,卻不會苛刻虐待,只要他們不傷害她的兒女,她也絕不會先動手。長子和庶女,她都是這麼做的。溫含章每次參加別府的宴會,都深深覺得,正是由於張氏有自己的原則,才有她這一畝三分地的清凈日子。

若是張氏是將軍夫人那種口蜜腹劍型的嫡母,溫晚夏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想起今日芙蓉社上發生的事,溫含章有些默然。

溫晚夏看溫含章不說話,似乎覺得自己佔了上風,一串不甘如連珠炮似的從口中接連而出:「老太太從小就一直為你打算,可我要什麼,我只能自己去掙!如果大姐姐真心疼愛我們幾個,就不會看著我們遭遇種種不平卻無動於衷。你進芙蓉社,我多次求你帶我進去。你寧願引薦馮家姐妹,也不願意幫我一把。我和二姐姐同一年生,今年都是十五歲,哪家姑娘到了現在還毫無動靜?大姐姐你十二歲訂親,今年六月就要成親,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我們之間待遇卻天壤之別。一句嫡庶有別,叫我如何能夠心服口服?」說到最後,溫晚夏面目幾乎扭曲。

溫含章道:「你的丫鬟碧溪,你應該不知道她娘朱嬤嬤是當年祖母的陪嫁丫鬟吧。祖母當時身為國公夫人,身份顯赫,在府里說一不二,朱嬤嬤作為祖母的心腹人備受重用。祖母病逝后,朱嬤嬤地位一落千丈,碧溪是她五十高齡才生下的掌上明珠,雖不比伯府姑娘們金尊玉貴,卻也是朱嬤嬤從小疼寵著長大的。我們七歲那年挑選丫鬟時,朱嬤嬤曾經走過張嬤嬤的門路,想叫她進我院中當差。但我不喜碧溪的性情,沒有答應下來。碧溪後來到了你身邊,若是我沒有記錯,她今年和你一般大,你待她可有我待你一半?」

張氏當家時,溫含章經常陪在她身邊管事理家。她記得當時她看到府中丫鬟明細錄時十分驚訝。大院子裡頭關係錯綜混亂,溫晚夏身邊一個碧溪居然也大有來頭。

溫晚夏不敢置通道:「你拿我和碧溪比?」

溫含章奇怪地看她一眼,「碧溪和你同樣是人,又都是姑娘家,為何不能比?」

溫晚夏臉色鐵青:「她是卑賤的下人,我是伯府的姑娘,她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伯府手裡,伺候我是應分的事,我對她如何,她都該受著。」

溫含章淡淡道:「你既懂得這個道理,就不會強求與我有同樣的待遇。」女孩子掐尖好強總是有的,但每個人都應該認清自己的位置,主下分明,嫡庶有道,才是一個家族穩固發展的根本。溫晚夏真該慶幸她是穿越的,人命在她這裡沒那麼卑賤,否則今日下午在知道溫晚夏幹了什麼時,她就不會阻攔張氏說的直接讓她病逝的提議。溫晚夏和溫子賢從小又沒有培養起其他情分,伯府中不會有人插手。

溫晚夏還是不死心,繼續分辨道:「如何一樣?我們都是伯府血脈!大姐姐經常說我們是姐妹,難道都是說假的么?」

溫含章搖頭:「你還是聽不懂。」她可以理解溫晚夏心中的嫉妒和怨恨,卻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選擇這樣愚蠢的方式進行報復。溫含章雖不喜歡毒白蓮,但溫晚夏若真有這個手段毀了她的親事還能逃過府中的懲罰,她反而要對她另眼相看,可惜,她只是個看不清情勢的蠢人。

溫晚夏發現自己的手心居然在細微顫抖著,卻仍強撐著不肯屈服道:「如果我也是從老太太腹中出生的,大姐姐必不會對我如此。縱使我做了壞事,也會替我遮掩。」

溫含章半響無話,溫晚夏這性子究竟是怎麼養成的,如此執拗,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淡淡道:「我不與你爭執這些,我對你好不好,旁人自有定論。」

溫晚夏話音發澀道:「如果大姐姐待我好,就不會讓老太太知道這件事。」溫晚夏想起明日請安時張氏將會如何發怒呵斥,嘴唇便不由自主顫得厲害。

「我為什麼要瞞著娘?」溫含章忍著不讓嘴角抽搐,咬著牙道:「娘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即使她發作你和姨娘,也都是為著我。如果我因為一時對你的不忍將這件事隱瞞下來,我的腦子被驢踢了么?」

溫含章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的瞎好人,實在是永平侯自個就恪守規矩,沒有讓姨娘庶女們有爭寵宅斗的空間,溫含章對著他們就沒有那麼大的仇恨。

幾位姨娘在府里不比張氏身邊的大丫鬟風光,張氏一早就發話,叫姨娘帶著自己生的子女過活,她不願管別人生的孩子。爹爹跟嫡母都無動於衷,溫晚夏幾個從小就過得跟個小可憐一樣,略強勢一點的嬤嬤都能在私下呵斥他們幾句。

溫含章就看著這些小姑娘,每次遇到都用像雛鳥一樣軟萌的眼光看著她,羨慕,渴盼,她一向心就不是個硬的,上輩子養個寵物貓死了,她都難受上好久,天長日久地對著溫晚夏他們,情分剪不掉也斷不掉。

她願意聽溫晚夏站在這裡解釋,也就是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那點情分了。

溫晚夏久久無語,她以為長姐一向憐憫她們在府中艱難,即使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也必定不會叫她落得太慘。可今日一番對答,她卻發現溫含章為人通透,平時只是不跟她計較,若她要計較,她很難從她手中討得了好去。

事已至此,何必再自取其辱。

溫晚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起了那種心思。這件事做起來,其實十分兇險。她賭的是鍾子嘉性潔氣高,對這樁長輩訂下的婚事猶為不喜,一定不會看出其中破綻。但若鍾子嘉有一次起了疑心,主動上門求證,就像現在這樣,她必定會交惡於大姐姐。

她本來只是好奇想去看看香嘉才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鍾子嘉與她第一次見面,就已經表現出對她的厭惡。她當時心下惱怒,瞅著馬車上永平伯府的印記,突然心生此計。後來就無法自己,每次在府中受了氣,便出府冒充大姐姐在他面前做戲。

看著他眼中的反感,她就心生快意。每一次在正式場合時,她都刻意和大姐姐站在一起,都是為了混淆鍾涵對她和大姐姐的認知。她沒想到的是,鍾涵沒有不勝其煩上門退親,反而是她東窗事發。

溫晚夏心中思潮翻湧,又聽見溫含章道:「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府中對你親事的安排,這些事我本也可以不告訴你。爹爹去世前,將你們幾個的婚事託付給了大哥,大哥早就在才墨堂中看好了幾個有潛力的寒門舉子,想著府里資助他們一場,若是等他們金榜題名時,伯府提出親事,他們一定會欣然接受。另外,芙蓉社的事——」

溫含章頓了頓:「我早跟你說過芙蓉社有三不入,你卻聽信壽春候府四姑娘的話,以為我攔著你進去,是不想你遮蓋了我的風頭。你可知道今日芙蓉社出了一樁事故。張琦真帶了她那記在將軍夫人名下的妹妹前來,想叫她入社。眾人萬口一辭,以她假嫡為由,不願叫她達成所願。張琦真後來惱羞成怒離開,途中和她妹妹鬧出幾句口角,她妹妹一頭撞在假山上,生死不知。」

溫晚夏聽著溫含章說的這些叫她心驚的話,有些不敢相信:「張大姑娘不是大姐姐的朋友嗎?」

溫含章瞥她一眼道:「她人品不堪,我和她已經斷交。」

溫晚夏終究只是十五歲的姑娘家,能在溫含章面前撐到此時已是靠著一股心氣。她像只斗敗的公雞般頹然道:「老太太明日要怎麼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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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懼內綜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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