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伯府請安
溫含章從外頭回來正在陪張氏說話,突然來了一個華陽院的小廝,道鍾公子上門拜訪伯爺,不知道方不方便過來向老太太請安。
溫含章和張氏面面相窺,溫含章是懵的,張氏就是純粹的驚喜了。
自從訂親以來,寧遠候府那邊的禮節都有長輩張羅,鍾涵從未過來拜見,上門請安還是史上頭一遭。張氏樂呵呵道:「叫他過來,我這邊正缺個人說話呢。」
雖說男女婚前不能相見是習俗,但這年頭有哪個沒眼見的姑爺真的一次都不到未婚妻家拜訪的,張氏早就在嘀咕這事了。
只是鍾涵在外頭一向有個孤傲的名聲,不只是永平伯府,他對府中長輩族中親戚一貫都是如此冷若冰霜,張氏才沒好意思表達抗議——這是侯府向貴太妃開口求的乘龍快婿,想後悔也沒法後悔了,但夜半無人時想著從小嬌寵的女兒,到底還是意難平。
溫含章看見張氏這幅眉開眼笑的摸樣,就知道張氏這時候肯定不會放她離開的。她心想,鍾涵不是一向對她淡淡的嗎,怎麼一早上的她就遇了他兩回?莫不是反悔了,想上門解除婚事來了?溫含章心中忍不住轉了好幾個念頭。又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管他有什麼招數,她接著便是!
於是鍾涵進來時,就看見溫含章一幅雄赳赳氣昂昂的摸樣,眼神尤其發亮。
他頓了一頓,對著張氏微微一笑,溫含章頓時理解了什麼叫滿室生輝,只聽到張氏鼻息微微一頓,鍾涵還沒行禮,張氏就迫不及待讓丫鬟攙扶住他,滿口道好。
溫含章頓時有些無奈。
鍾涵確實生了一幅好皮囊,他嘴角噙著一抹春風般的笑容,朝著張氏作了一個揖,遺憾道:「先前不知老太太如此和藹可親,子嘉真應該早些過來向老太太請安。」鍾涵,字子嘉。
鍾涵如此作態,張氏也笑道:「你們年輕人忙,不比我這老婦人一天到晚的沒事幹。」
鍾子嘉臉上有些羞澀:「之前府上有孝在身,我不好上門拜見,待得府上出孝,我又忙於今年春閨,後頭考中了翰林院又是公務纏身,直到今日才上門,子嘉心中實在抱歉。」
張氏:「翰林院不比軍中,寧遠候府和永平伯府在軍中多年經營,這麼些年卻只有你一個人考上翰林院,你剛去,也沒人可以講解提攜,不想別人看輕,自己私下多加努力也是應該的。」
溫含章就興緻索然地見著這一老一少一來一去互相抬轎子,等到試探出相互間的誠意,也消除了些先前的隔閡,她娘居然和鍾涵彼此交換了個瞭然滿意的眼神!後頭的對話才蛻去了幾分虛情假意。
鍾涵見著這位厲害的未來岳母,確實是有些膽戰心驚的,腦子一會兒就一個出神想起她潑他熱水時凶神惡煞的嘴臉,十分擔心未來岳母不給面子,叫他在溫大姑娘面前丟了臉。
可真的面對面,又發現這是一位十分通情達理的老夫人,不僅通情達理,還十分善解人意。
他說春日裡頭百花齊放,老太太無事真應該出去走走。
張氏就說自己年紀大了不愛動,府里的孩子時常進奉些花卉盆景給她,看著園子里的風景也挺好的。
鍾涵瞥一眼張氏滿頭鴉發,從善如流地說起盆景四大家,不僅詩意盎然更別有特色。
張氏居然道:「說起盆景,伯爺新近送了幾盆十八學士給我,聽說子嘉十分喜歡茶花,叫章姐兒帶你去看看,好茶花可不易得。」
說著,就叫溫含章引了鍾涵出去。溫含章臉上有些發燙,不是羞的,而是窘的。她娘這意圖可太明顯了。
看著鍾涵嘴角笑意十分明顯,溫含章索性大大方方地帶了人到榮華院的小花園,將鍾涵領到那幾盆萬紫千紅的十八學士前,就不說話了。
鍾涵賞了一會兒花后,似是百無聊賴,居然轉頭問她:「溫姑娘為何對我如此冷淡?」
溫含章心想,這人真會惡人先告狀。她直白道:「之前我還以為鍾公子就會翻人白眼,沒想到還有一天能得鍾公子以禮相待。」
鍾涵想起自己認錯人的那幾回,搖了搖頭,笑道:「我之前有眼不識金鑲玉,認錯了人,讓姑娘受委屈了。」
見溫含章有些糊塗,鍾涵索性跟她說了個明白,也為自己澄清幾分誤會。之前他在松鶴書齋碰到的那位永平伯府的姑娘看著他的眼神可比溫含章現在還熱切幾分。他怎麼會想到,那位姑娘竟然不是本尊,而是她的庶妹。
溫含章覺得鍾涵說的話有些匪夷所思:「你是說,你之前將我身邊的人錯認是我?」
難道真的是兩人都招了別人的算計?
這件事畢竟是他瞎了眼,鍾涵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矜持地點了點頭,微帶著抱歉道:「我之前對這樁婚事態度不夠端正,若是能再關心姑娘幾分,必不能叫人鑽了空子。」
溫含章瞥他一眼,心中不可置否。
他那可不只叫態度不端正,每次見了她都是一副嫌惡的摸樣,訂親四年才來下聘,平日里也不見他上門做客請安,可見他對這樁婚事的厭惡,身邊伺候的人必定人人知曉。若不然,小廝丫鬟們最會揣摩主子心思,怎麼樣也會替他多注意幾分。
老實說,若不是這樁婚事是永平侯去世前為她定下來的,又有家族中的利害關係,溫含章早就攛掇著張氏解除婚約了。
鍾涵還真以為自己是個鑲金嵌玉的?
溫含章陷入沉思,也就不知道眼前的鐘涵正在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看著他。鍾涵勉強壓制住內心的雀躍欣喜看著溫含章。
先前因為這樁婚事是侯府老太太所為,他先天就帶著一層有色眼光。但剝除了這層原因,他心中對妻子的要求實在不高,溫柔賢惠、在內宅之間不拖他的後腿即可。
依著這個標準,溫含章本人可算十分不錯了。
溫含章樣貌只在清秀之列,但一雙鳳眼卻黑白分明,清透有神,難得是那一身的怡然氣度,落落大方,開朗自然,看得出從小必是經過精心教養的。也就只有嫡姑娘,才能養出這一身的清高氣韻了。
鍾涵一邊想著,一邊覺得自己之前實在眼拙。
男人在面對美色時,就是容易犯一葉障目的毛病。
之前認錯人的那幾次,溫含章都和她幾位庶妹站在一起,只是容顏不比身旁的人皎皎可愛,他也是男人,自然會將目光放在貌美女子身上。
相貌不甚美貌算什麼,他若想要美人,納幾個妾侍便可。
更何況溫含章在夢中對他相助甚多。夢裡,溫含章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溫婉有度,優雅嫻靜,不因為之前舊怨對他懷恨在心,見他被人追殺,仍是秉著一腔仁善出手相助。
溫含章可沒有心思猜測鍾涵在想什麼。她聽了鍾涵說的事情,一顆心就沉入了谷底,勉強應付了鍾涵,回屋一見著自家親娘那張期盼雀躍的臉,頓時頗覺頭疼。
張氏笑問:「怎麼不跟子嘉再多聊一會兒?」她這娘做的可夠開明了吧?
溫含章悠悠地嘆了口氣。
張氏覺得她不像是剛見了情郎的樣子,狐疑道:「怎麼了?」
溫含章心中思緒萬千。她和鍾涵訂親四年,後頭三年她在家中守孝根本沒出過門,算一下,她遇到鍾涵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幾次見到鍾涵,身邊都跟著三位庶妹。溫若夢三年前只有九歲,而溫微柳、溫晚夏兩人雖比她小了一歲,但自小身量就跟她差不多。張氏以前還說她,出了門喜歡把庶妹們放在身邊,遮了自己的光彩。溫含章之前不在意,可她也沒想到會有人利用這個給她挖了個坑。
溫含章一貫覺得自己和庶妹的關係雖不是蜜裡調油,也不似別府勾心鬥角,可今日卻知曉和鍾涵幾年的誤會居然是從四年前就有人布局至今,她心驚的同時又有幾分難堪。
她忍不住想,冒充她對那人有什麼好處?
若想對她取而代之,溫含章可以肯定說一句,別做夢了!就算鍾涵真瞎了眼,寧遠候府也不是吃素的。若想叫鍾涵厭惡她,溫微柳、溫晚夏都比她生的好,讓她本人出場效果不是更好嗎?
她想了想,或許還有一個可能。
那人或許之前沒想到鍾涵對這樁婚事如此抗拒,本是想叫鍾涵對她的美貌念念不忘,等到成親后鍾涵發現永平伯府大姑娘不是心中佳人,到時他心中怨懟,溫含章肯定討不了好。
但後頭那人又發現鍾涵不是一個喜歡走尋常路的,因此犧牲形象在人前矯揉造作,屢屢挑戰鍾涵的底線,想叫他上門退親。
溫含章想不通的是,同是一家子的姐妹,她若在婚事上被人打了臉,對她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她究竟圖些什麼?
雖然琢磨不透此人的目的,但溫含章自認不是一個喜歡以德報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