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電話

不不不，不可能是他。

商素心裡滿是不可置信，面上始終保持著努力回憶的表情。

她確實是在回憶過往的那些記憶，想要從中找出任何一點和駱丞有關的蛛絲馬跡。

可除了最初聽到他說顧墨的生日晏之外，她再沒有想起任何與他有關的回憶。

沒有。

一點也沒有。

就連顧墨的婚禮，都沒有駱丞的身影。

商素暗自皺眉，這個男人是顧墨的舅舅，出生在燕京，跟她和顧墨本身就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沒有交集確實不奇怪。

可他的聲音真的太像了。

世界上聲音相似的人很多，說話方式，吐位元組奏總會有些差別。

從來沒有誰給她這種，就是「他」的熟悉感，除了眼前這個男人。

商素腦子裡的念頭翻來覆去許久，實則也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她一直有意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在別人眼中始終像是在回憶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的樣子。

而她心裡也有了決定。

既然懷疑，那就去證實。

想通了這些環節，商素麵上疑惑的表情微微轉變，她不自覺湊近了一些，右手托著下巴，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如蝶翅一般的長睫毛，輕輕顫抖了兩下，嘴裡卻是帶著些不確定的問句：「你是小駱舅舅？」

駱丞低眸，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我記得你，這兩年顧墨生日，你都有來！」

駱丞頷首：「記性不錯。」

商素眼眸兒一彎，立馬裝出一副乖乖小可愛的表情，手指頭蹭著男人穿著西裝的手臂，然後極為小心翼翼地問：「小駱舅舅，我是商素。」

「我知道。」駱丞望著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格外冷淡道。

嘖，這男人果然跟傳聞中說的一樣，油鹽不進。

商素暗暗撇嘴，面上還是那副乖巧天真的表情，可她忘了自己昨天下定決心減了短髮，甚至穿了一身以往她從來不會穿的另類裝扮。

這時候再裝純真可愛，非但沒有說服力，還有著一絲成熟乖張和天真無邪之間的怪異反差。

不過。

反差歸反差，在長得好看顏值過關的人身上，怎麼樣都是好看。

至少在駱丞眼裡，自己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就比他印象中還要古靈精怪。

沒錯。

從胡攪蠻纏，刁蠻任性到古靈精怪，這種短時間內改變對一個人的印象評分的事情，在駱丞這種人身上，幾乎是很難見到的。

正當商素思考著怎麼繼續套話的時候，空姐端著一杯冰水和一杯跟冰水同色的伏特加走了過來。

裝著透明液體的兩個玻璃杯，被放在兩人之間的小桌几上。

商素偷偷覦了駱丞一眼，又不著痕迹地側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空姐，慢慢坐起身，左臂擋在桌几前，右手食指輕輕推著自己面前的冰水，直到將冰水推倒駱丞那個方向後，她才伸出纖細白嫩的小手，堂而皇之地拿走了那杯伏特加。

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的駱丞，依舊面癱著臉，漆黑的雙眸中劃過一絲淡淡的漣漪。

而就在商素的唇即將觸碰到玻璃杯的時候，駱丞的手突然出現在小桌几上，沒有任何多餘修飾，乾淨修長的大手輕敲了敲桌面，語氣帶著些警告：「安分點。」

他沒有轉過頭，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投向商素。

就是這種漠然無波的態度。

商素握著玻璃杯的手一僵，十指有些發麻。

向來不服管教的商大小姐，遇到的人生第一個敢黑著臉以長輩的姿態教育她的，大概就只有他了。

就連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爺爺奶奶，還有一貫走放養模式的親爹媽，都不會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

商素一邊想著，一邊歪著腦袋看了一眼駱丞，暗暗反問自己：莫非我是個抖M？

她自己問完，就忍不住笑了。

笑容自內心一路蔓延至唇角，杏眼微彎。

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抖M，但是，此刻她想要正面懟這個男人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

一身演技不用在正道上的某個小麻煩精，眨巴了兩下眼睛，一臉無辜地問：「小駱舅舅，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差不多已經熟悉了商素的戲精模式，駱丞按兵不動地看了她一眼，等著她繼續演下去。

結果卻聽到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剛失戀，如果不喝點酒的話，根本沒法入睡。」

駱丞眼眸微閃，他還真知道這小麻煩精失戀了，失眠也是真的。

畢竟每天都樂此不彼的打他騷擾電話到午夜，不失眠也睡不好。

冷了商素一會兒，他才緩緩吐出一句：「喝酒可以，護照拿出來讓空姐檢查。」

「…………」正扮演著失戀少女的某個小戲精，臉上的表情一垮，瞬間不想說話了。

到底是誰規定的未成年不能喝酒？？？？

華國沒有這樣的規矩好么！！！

「把杯子放下。」顯然是被商素那突然轉變的表情給愉悅到了，駱丞又一次紆尊降貴地張口，「再過一年，我請你喝。」

商素聞言，嘴角不自覺勾起，睜著亮晶晶的雙眸，不敢置信地問：「真的？」

駱丞點頭，看到小姑娘突然興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神。

待他回過神的時候，恰好看到商素將玻璃杯湊到嘴邊，在玻璃杯壁上印下一個唇印。

看她將酒杯放下，嘴裡小聲嘀咕著：「約定蓋章，記得請我喝酒。」

說罷，她從黑色小包里拿出一隻相機，對著酒杯拍了個照，揚著下巴，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相機，湊近低語：「回頭我把契約書寄給你啊，小駱舅舅。」

駱丞眼皮一顫，總覺得這小丫頭心裡在暗暗算計著什麼？

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拿起手裡的書，垂眸翻看的同時，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現在可以睡一會兒。」

這回，商素倒是乖乖聽話地坐好，放下椅子，拿起一旁的小毯子，安靜地閉上眼。

原以為她還會再鬧一會兒的駱丞，有些奇怪地將視線從書頁移向身旁，目光不自覺落在商素平靜恬淡的睡顏上，面上閃過一絲意外。

剛才還一陣鬧騰，這會兒就睡著了？

商素渾渾噩噩地睡睡醒醒，除了中途被駱丞叫起來吃了午餐和晚餐，大部分時間都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直到飛機降落，商素才終於清醒過來。

她有些怪異地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舷窗外明亮碧藍的天空，緩緩吸進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

事實上，昨晚給「他」打完電話之後，自己並沒有失眠，八小時的正上睡眠足夠支撐她活蹦亂跳一整天，結果自己居然在飛機上睡了將近十二個小時，

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有些睡懵的商素慢慢醒過神，記憶里慢慢多出一些她打電話的畫面，她甚至能清除的複述出電話中的內容。

都是跟「他」有關的電話。

商素扭過頭，恰好對上正朝她的方向看來的駱丞，目光稍稍避開了一下，確定他只是在看舷窗外的風景，才暗暗舒出一口氣。

她拿起小桌几上的水喝了一口，從包里拿出手機，摁下開機鍵，然後才抬起頭，揚著笑臉朝眼前地男人語調輕快地問：「小駱舅舅，我能問你要手機號嗎？」

駱丞低眸審視了她片刻，過了半晌才朝她攤開手掌。

知道眼前的男人這是同意了，商素立馬解鎖手機，動作輕快自然地把手機放到他手上。

看著男人打開通訊錄，輸入自己的名字和手機號，商素眼中的期待一點一點淡去。

不是這個號碼。

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失落感。

駱丞將手機遞還給她，恰巧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按下上挑的眼角，語氣凌冽淡漠：「我的工作電話，找我直接報名字。」

商素伸手接過手機，藏在黑色短髮下的耳朵輕輕動了一下，神色莫名舒展了一些。

工作電話？

也就是說，他還有一個私人號碼？

……

下了飛機之後，商詡派過來接機的人，一路將商素送到夫妻倆暫時居住的別墅里。

因為時差的原因，這會兒的時間還不到午餐點，又是禮拜五，商詡和郁敏都有工作，並不在家。

商素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拿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手機頁面一直停留在通訊錄上。

國內已經是凌晨，只能等早上沈管家起床之後再讓他幫忙查一下。

既然現在不能確定，那不如給他打個電話？

商素眼眸一挑，嘴角勾起一絲狡黠。

這個時間要是還沒睡，那就可疑了。

很快。

電話就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還是和往常沒什麼差別的微冷聲調。

商素的心跳微微加速，心裡已經隱約知道自己的猜測應該沒錯。

她緩了緩此刻有些緊張的心情，語氣上揚，和平常一樣地打招呼：「先生，你還沒睡呀？」

電話那頭的那人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回復了一句：「加班，晚了。」

加班呀？

商素忍著笑，挑眉：「我已經到洛杉磯了，這邊還是上午。」

「嗯。」

因為之前就跟男人提過自己最近會來洛杉磯，商素也沒多說其他，話鋒一轉，笑嘻嘻地開口：「我今天坐飛機的時候見到了一個男人，超級帥的。」

「…………」電話那頭陷入了日常式的沉默。

商素卻感覺出，對方跟平時那種安靜聽她吐槽的沉默不同，似乎有些緊張？

強忍著笑意，壓下不自覺上翹的嘴角，商素繼續誇張道：「雖然是個老男人，但是感覺人很好！我好像找到新目標了！」

坐在私人專車上的駱丞，聽到「老男人」三個字，眼皮連著跳了三下，接著就收到了一張好人卡。

這還不是最驚恐的。

如果他沒領會錯的話，那句「我好像找到新目標了」的意思，是…………

「新目標？」終於坐不住的老男人，微冷的語氣帶著些莫名的警惕。

商素急忙捂住手機，翻身趴在床上，偷笑了兩聲，然後重新拿回到自己耳邊，煞有介事地說道：「沒錯！不是你說轉移目標嗎？我感覺這個新目標不錯！超級帥！而且看起來很像我爸爸！」

很像你爸爸是個什麼鬼東西？？？？？？

忍著將手裡的手機扔出車窗外的衝動，駱丞面色難看地冷睨了一眼時不時偷眼看他的司機。

「像你爸爸？」咬著牙，駱丞像個機器人似的再次重複了一句商素話里的末尾詞。

「對呀！」差不多感受到男人想要打人的語氣，商素咯咯笑了兩聲，面上帶著惡作劇時獨有的笑容，「我跟你說哦，那個老男人是我初戀的舅舅！你說，要是我把他追到手……哎呀呀，想想就有點小激動！」

聽到商素說出這種話，駱丞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冷，雙眸溢著寒氣，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

這頭，看到突然中斷的通話顯示，戲精小姐姐有些可惜地撅了撅嘴，拖著長音感慨：「這樣就生氣了呀！」

她眼尾輕挑，一點不理虧地輕哼了一聲，誰讓他先不說清楚的！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