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聞（上）

女嬰被留在了地窖中，羅夏與艾丹探出頭時，天已經黑了，微弱的光線使得這處本就不起眼的陰暗角落變得更加隱蔽，羅夏以為艾丹要帶他去其他地方尋找食物，可他出來后卻徑直坐在了原地木板上，就像白天見到他時那樣一動不動。

「我們就在這兒么？」

「對，就在這兒。」

「可是這裡沒有吃的，她需要牛奶。」

「不，這兒遍地都是吃的，你等著聽我吩咐就可以了。」

艾丹說話時，視線一直盯著暗巷外的來往之人，隨著天色漸黑，這白日冷清的醉鬼巷也變得熱鬧起來，不時有拉長的人影成群結伴走過，羅夏見到外面來往之人愈來愈多，不由往後靠了靠，有些擔憂的說道：「這些人都喝醉了。」

「別怕，他們發現不了我們，沒有人會有心思看兩堵牆中間有些什麼。」

「何況是一群酒鬼呢？」

艾丹小聲嘀咕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巷外，羅夏見狀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好坐在他身旁伴他盯著，直至良久后，有一個醉漢扶著牆壁走來，在入口處忽然嘔吐起來，此時艾丹站了起來，在羅夏的注視下他彎著腰向前走去。

只見艾丹身上的黑袍與陰暗的巷子融為一體，他前行的動作柔和而又迅速，沒有一絲聲響，便像是一隻貓咪一般靠近那名正在嘔吐的醉漢，而後在其身邊駐留了幾秒后，又悄無聲跡的退了回來，整個過程那醉漢竟毫無察覺。

「你做了什麼？」羅夏見他回來后，不由好奇問道。

而艾丹聞言微微一笑，手一翻卻見他手中竟出現了四枚銅質硬幣，硬幣上刻著三隻緊緊相握的人手，這圖案與羅夏在城外見到的那面旗幟上的圖案一樣，而這些銅幣不由令羅夏想起了森里亞王國的阿圖什克來，阿圖什克是森里亞王國的貨幣。

「這是平原人用的錢么？」

「對，但不是所有平原人都用這種錢，這是河谷幣，只在河谷城領下發行，河谷城是平原王國最繁茂的商業城市之一，也是極少數能自己發行貨幣的城市。」

「可惜來這兒的都是些去不起內城酒館的窮鬼，只有這幾個錢，不過也夠了。」

此話一出，羅夏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面色緊張的問道：「這是從那個人身上拿來的么？」

「是啊，怎麼了，你快去麵包巷買些吃的回來吧，這些能買三瓶牛奶兩隻麵包呢！」

「你是個小偷！」

羅夏之前並不理解的「盜賊」稱呼，這一刻頓時心下恍然，他當即說道：「我媽媽說小孩子不能偷人東西，會受到神靈懲罰，這是你偷來的錢，我不能用。」

「那你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小孩子不吃東西會餓死么？」

「我……」聞聽此言，羅夏頓時失聲，艾丹總能將他說的啞口無言。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是說你想帶著那個小東西活下去么，現在又改變主意了么？」

見羅夏還在猶豫，艾丹又冷笑道：「羅夏，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你再想想你撿來的那個小東西，你的神靈會給你們一口吃的嗎？」

見羅夏終於還是緩緩伸出手來，艾丹徑直將他手拉了過來，把錢塞到他手裡。

羅夏雖接過了錢，卻依然猶豫道：「可是我不懂他們的語言。」

「沒有關係，你儘管用森里亞語與他們交流，河谷城的商人大多像我一樣每種語言都會一點，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暴露身份，因為我一早便與你說過了，森里亞很快就會變成平原王國的一個行省，沒有人會在意你是不是森里亞人，這場戰爭與這些商人無關。」

聽到這話羅夏先是一喜，而後卻又有些傷心的點了點頭。

「回來的時候小心點，不要讓人注意到這兒，這個地窖可是違禁建築，就連旁邊這兩個酒館的老闆看起來都不知道他們地下還有這種東西存在。」

「這又是什麼意思？」

艾丹不耐道：「這些東西回來再慢慢跟你解釋，你先去把東西買回來，我就在這兒等你。」

「好吧。」羅夏應聲離去。

麵包巷他清晨曾去過，當下憑記憶朝左邊走去，此時天色漸深，等他到了入口時，一眼望去大多數麵包店已經關閉了，這兒的房屋均是河口石砌城的石屋，在夜色中牆體顯得更加昏暗，羅夏向前走了數十步，經過四五家麵包店才看到一家門前還亮著油燈。

羅夏近前見裡面正有一名腰系圍裙的中年男子在收拾櫃檯，看起來也快打烊了，他連忙走了進去，那老闆見來人竟是一名衣衫襤褸的男孩兒后，不由皺了眉頭，問道：「孩子，你是來買麵包的么？」

儘管事先從艾丹那兒得知不用擔心暴露身份，可他依然不敢用森里亞語與這老闆交流，只用手指了指櫃檯上的牛奶瓶，然後伸出三根手指，又指了指一旁的麵包，再次伸出兩根手指來，而後將握在另一隻手中的四枚銅幣高高舉起。

那老闆見狀先是一怔，而後拿起那錢，樂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用手語買東西的。」

邊說著他將三瓶牛奶與兩隻面包裝在劣紙袋中遞給羅夏，羅夏見交易進行的如此順利，不由暗舒一口氣，抱著紙袋轉身便走。

「孩子，你怎麼在這兒？」

羅夏剛出門便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抬頭循音望去，卻見巷道上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將馬車停了下來，赫然是今早載他進城老戴維。

見到是他，羅夏面上浮現出欣喜神色，當即走上前去，老戴維望了一眼他懷中的紙袋后，問道：「孩子，你找到次神殿了么？」

羅夏買東西時都未敢出聲，此刻卻鼓起了勇氣，說道：「老爺爺，謝謝你。」

他說完便見老戴維怔在原地，羅夏卻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本就沒指望他能與自己交流，只想與他道謝而已。

可誰知老戴維怔了片刻后，竟忽然用一口帶有平原語口音且不甚流利的森里亞語說道：「孩子，原來你能說話，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老爺爺，你也會森里亞語！」

羅夏聞音頓時驚喜交加，老戴維慢吞吞道：「會一點，孩子，你是森里亞人？」

「是。」羅夏連忙點了點頭，心想艾丹果然沒有騙自己，眼前這個好心的老爺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身份。

「那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我……我怕您知道我的身份后，會變得像戰場上那些平原王國的士兵一樣。」

老戴維聞言驚訝道：「你去過戰場？」

「是的，好多叔叔伯伯都死在了那兒……」說著羅夏又回想起了昨日的可怖景象。

老戴維聞言不由嘆了口氣道：「很不幸，你的國家現在已經戰敗了，但好在這場該死的戰爭也該結束了。」

老戴維用森里亞語說話很慢，有時一個詞要想一會兒才能說出來，但這並不妨礙與羅夏交流，羅夏聽了失落的低下頭道：「這些我都知道，老爺爺，您把我趕走後，我又認識了新的朋友，他叫艾丹·特納，他懂得好多，他……」

當提起自己的朋友艾丹時，羅夏表情又變得興奮起來，可老戴維卻打斷了他道：「你說艾丹·特納？你現在和他在一起？」

羅夏見狀疑惑道：「您認識他么？」

老戴維面色一沉，道：「他是個壞孩子，你不應該同他在一起的。」

「壞孩子？」羅夏聞言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心想：「難道艾丹偷過老爺爺東西么？」

「我曾經幫助過你的朋友艾丹，半個月前我在城中發現了他，那時他像你一樣孤身一人，就將他送到了次神殿，仁慈的神師們收留了他，可他後來卻自己跑了出來，這冒犯了神師們賜予他的善意，而且我聽說他跑出來后經常在這附近盜竊食物，直到前些日子我聽說他被抓到了，這些日子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我有些擔心他。」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對么？」

「次神殿？」當羅夏再次聽到這個地方時，立即想起了艾丹之前的那番話來，當下吞吞吐吐道：「我……我不知道。」

老戴維見狀立即悟到了他的心思，俯下身子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羅夏，羅夏·艾赫曼。」

「羅夏，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我叫戴維尼諾，羅夏你可以喊我老戴維。」

「我還是叫您老爺爺吧，我們森里亞人從不喊您這個年紀的人名字。」

老戴維聞言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好，那麼羅夏你相信老爺爺么？」

羅夏心中顯然對老戴維充滿好感，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老戴維又說道：「那你能帶老爺爺去看一看你的朋友艾丹么，我只是有些話想對他說。」

「我……」

淳樸的羅夏實在無法拒絕這個曾經向他伸出援手的老人的請求，猶豫片刻后，終於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