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是我生的，你得對我負責
「鹿寶，你打算填哪個學校？反正媽就一個要求，不能離開本省。」孫如玉端了一盤西瓜來到客廳。
「對，爸也就這麼一個要求。」丈夫朱文祥接過盤子放在茶几上。
市中心臨近中心醫院的一幢小區，一梯兩戶的樓梯房，居家三房的客廳還算比較寬敞，一把落地扇正呼呼對著沙發方向吹著，夫妻倆沙發兩端各坐一頭。
朱小鹿坐在父母中間，伸手拿了塊西瓜，一口咬下去，頓時兩條眉毛擰在一起，嘴裡紅黑夾雜。
「如玉女士，我們家能不能吃一兩回無籽西瓜呀？」
「西瓜就得有籽兒，那無籽西瓜都是轉基因。」孫如玉一邊說一邊將盤裡另一塊大的拿起來，用水果刀的刀尖挑籽兒。
「您都哪兒聽來的謬論，無籽西瓜是利用四倍體西瓜做母本，二倍體西瓜做父本，雜交而成，可不是什麼轉基因。」朱小鹿挑著籽少的地方下嘴。
「我不管什麼雜交什麼轉基因的，我就問你，你準備填哪兒？」孫如玉抽了張紙巾替女兒擦嘴，「我可跟你說，你別背著我跟你爸填了外省的學校。」
她說完將手裡籽挑得差不多乾淨的西瓜遞給女兒，朱小鹿不想吃了，轉手遞給她爸。
「外省來我省招生名額不多，競爭多激烈啊，我就算想去我也得夠分數，你們別瞎擔心了。」
「你分數怎麼不行了？」孫如玉不太樂意，「超過一本線21分，在一中也是排名前100的，你這次發揮得真很好了，怎麼就去了外省競爭不過人家了呢？」
朱小鹿被她母親大人逗的哈哈大笑。
今天是查分數日，電話撥通前，夫妻倆人比女兒還要緊張，聽到總分那一刻，孫如玉興奮的差點掀了屋頂。
「親媽，絕對的親媽。」朱小鹿挽住孫如玉的胳膊，「親媽請放心，我捨不得離你太遠，我就報咱江城的大學。」
孫如玉總算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你這分數在省內有競爭優勢嗎？你想報哪你倒是說啊。」
「師大。」朱小鹿摳著小手指看向窗外。
剛才還很來勁的孫如玉頓時沒聲兒了。
朱文祥吃完西瓜擦擦手，「師大不錯，到時候考個研，回頭能留校就更好了。」
說完他便起身去拿車鑰匙，因為女兒今天出成績，一上午他沒去店裡，這會兒得去照應照應，「天氣熱你們娘倆就在家吹吹電扇休息休息，晚上我接你們出去吃飯，咱們慶祝慶祝鹿鹿分數超出預期。」
朱文祥經營五金店，一做20多年，如今店面擴大，租了三間並排的門面，員工只有2個，所以老闆比員工還要忙，好在生意一直還算不錯。
孫如玉在棉紡廠上班，最近兩年棉紡廠改革，很多人下崗，但她是少數留下來的老職工，職位寫著技術指導，其實現在都是機器幹活，她相當於得了個閑差。
「留什麼校啊，當個老師有什麼好，搞不好……我看學法律學經濟回頭考個公務員就很安穩，哪怕是去學機械和計算機都比當老師好。」孫如玉對著丈夫中年發福的背影嘟嚕了一通。
朱文祥回頭憨憨一笑，「鹿鹿長大了，她自己決定就成。」
孫如玉氣不順，白了孫文祥一眼。
朱小鹿朝她爸作了個鬼臉，「爸，我晚上想吃小龍蝦。」
「好勒，在家乖乖的別惹你媽生氣啊。」朱文祥帶上門前特意叮囑女兒。
有年頭的落地電扇風一大就有聲兒，呼哧呼哧響得孫如玉心裡更毛躁了，她起身將風調低了一檔。
「哎喲，美麗的如玉女士，你咋不高興了呢。」朱小鹿給孫如玉遞了一塊西瓜。
孫如玉頭一擺，「鹿寶，你真的想填師大？」
「嗯，我一直想去師大，為了它才辛苦學習的，而且師大離H大近呀，學長和程豬都在H大，多好呀。」
「離H大近的學校多著呢。」孫如玉垮著臉道。
「嘿嘿，母親大人您懂得啦。」朱小鹿討好道。
「你翅膀硬了，我管不著你了，但你記住，你是我生的，你得對我負責。」孫如玉提著朱小鹿的耳朵命令道。
朱小鹿哈哈大笑，「反了吧，是您對我負責吧……」
「你可氣死我吧。」
「哈哈……您是親媽，我哪捨得，我絕對對你負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哪怕是去打個耳洞也先請示您，OK？」
「你真這麼乖我也就放心了。」孫如玉起身將沒吃完的西瓜端去了冰箱。
等待錄取結果的心情並不比等待查詢分數要好多少，這年頭見分填志願掉檔的不在少數。
按歷史數據來看，朱小鹿高出一本線21分的成績進師大應該沒什麼問題，她本人倒真是沒什麼，每天樂的跟接到清華通知書似的，今天這個聚會明天又那個聚餐，一個班的人反反覆復找機會聚。
可她家孫如玉女士卻並不像她這麼好心態。
「就你們隔壁班那個小名叫花花的姑娘，剛才她媽媽在菜場碰到我，說她掉檔了，561分上咱們省的理工大綽綽有餘，偏報了北京理工，結果掉了，現在又著急研究徵集志願了，哎喲，我聽到也愁啊，你這錄取狀態一天不變，我這心就懸著。」
「哈哈……」朱小鹿從電腦桌前起身，「如玉女士，請淡定，您想想啊，真要掉檔，早就有結果了，有句話叫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人家招生辦忙著呢，一個個得輪著來，還沒輪到我，不急不急哈。」
「我看你像缺心眼，別玩遊戲了，趕緊看看徵集志願，省得突然掉檔手忙腳亂的。」孫如玉一看到朱小鹿打遊戲就頭疼。
「媽，媽，您可行行好，我這還沒掉呢，被您說的跟已經掉檔了似的，不行，我得查查，我真懷疑您烏鴉嘴。」心態再好的人也經不住親媽連番嚇唬啊。
朱小鹿調出網頁輸入網址，准考證和查詢密碼輸入完畢點確認之前，她在考完后第一次有了緊張感。
網速像是要故意跟她鬧著玩，半天沒動靜，她有點急了，明知道頻繁點擊刷新不僅不會更新反而更耽誤網速，但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滑鼠右鍵刷新。
當「預錄取」三個字出現在框框里時，她尖叫的跳了起來，「媽你看，你看，預錄取了，預錄取了。」
孫如玉不懂，反倒覺得她看到「預錄取」就這麼開心有點太早，「這還是個預備狀態啊，啥時候有最終結果啊。」
「媽你不懂，這個預錄取就表示已經錄取了，有個流程要走的，真要掉檔現在直接就寫『掉檔』兩個字了。」
「是嗎？」孫如玉將信將疑。
夏程程又刷新了一次，頁面跳動之後出現了不同，「預錄取」三個字神奇般變成「已錄取」。
「哈哈哈……」朱小鹿抱著孫如玉大笑，「媽，這下你可相信了吧。」
在親眼見證別人的掉檔后，這「已錄取」三個字帶來的衝擊完全蓋過了原本對師大的不滿，孫如玉激動的語無倫次，「我女兒……嗯……厲害，給你爸打電話……趕緊……今天不做飯，我們出去吃，吃好的，我還得籌備謝師宴，要隆重。」
朱小鹿跑到客廳去打電話，電話沒響兩下就被接通，她對著電話激動的大叫，「程豬，我能進師大了，我向她看齊了。」
孫如玉跟著出來聽到這句話臉色突然就變了，「你給誰打電話呢？」
朱小鹿回頭，「程程啊。」
「你給你爸打電話了嗎？」孫如玉聲音緩和些許。
「還……還沒呢。」朱小鹿莫名結巴。
孫如玉感覺到孩子被自己嚇到了，於是笑了笑，「別打了，我正好去趟店裡，我親自給他說，你一個人待家裡別亂跑，下午我們來接你，晚上咱們出去吃。」
「嗯。」朱小鹿老實的點了點頭。
孫如玉換了鞋拿了把遮陽傘出門，門關之前朱小鹿小跑過去，倚在門邊——
「媽，我自己想進師大，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我想，您別擔心好嗎？」
孫如玉怔了怔，笑了，「好了，媽知道了，打會遊戲休息一下，眼睛近視了戴眼鏡多難看。」
朱小鹿一聽立馬恢復常態，「我走內涵路線的，哈哈哈……」
孫如玉白了她一眼走了，朱小鹿哼著曲兒回到電腦前。
半個月後接到了錄取通知書，原本長達3個月的暑假也在此之後過的特別快，每天遊走在不同人的升學宴和聚會中，朱小鹿開始期待她的大學之旅。
和其他女生不同，她特別嚮往軍訓，一想到有帥氣的兵哥哥，她跟剛認識的新同學抱怨為什麼軍訓只有兩周。
直到日漸暗沉的皮膚提醒她，軍訓並沒有如她熱愛兵哥哥那樣善待她時，她在宿舍對著鏡子差點崩潰。
膚色降了不止一個色號。
之前她還能安慰自己酒窩盪在蘋果肌那是喜慶，如今酒窩掉進泥坑，暗無天日啊。
軍訓結束她第一時間戴上了口罩，額頭靠劉海，口罩遮臉，剩下一對大眼睛發揮功能性作用，不清楚的人都當她是感冒了。
師大和別的學校不同，軍訓結束開始新生開學典禮，明明每年都有，但年年都很隆重。
運動場觀眾席搭建了主席台，學生們排隊進去按區域在假草坪席地而坐。
戴著口罩的朱小鹿在隊伍里顯得有點醒目，隔老遠聽到有人喊：「那位同學進去后取下口罩，航拍結束再戴上。」
朱小鹿一聽急了，越是拍越不能摘啊，左右看了看突然心生一計，她溜出長龍般的進場隊伍，往廁所方向跑，跑之前交代室友，「那什麼航拍結束你發信息給我。」
足球場女廁里，朱小鹿摘下口罩從兜里拿出分裝噴霧，對著臉噴了一圈之後又戴上口罩，期間眼睛都不敢直視前面的鏡子。
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了，手機也一直沒有室友發過來的簡訊，朱小鹿最後整理了下遮的嚴嚴實實的口罩，從女廁伸出腦袋。
莫名的就跟做賊似的，朱小鹿自己都沒察覺。
她一直關注著左邊窗戶外面的情況，忽略了右手邊男廁出口此時也出來了一個人。
窗戶有點高，朱小鹿1米6的身高看的有點吃力，她其實只想看看外面還有沒有航拍機器，琢磨著跳起來看一眼即可。
於是，後退，蹲下，發力……可……
人沒起來，倒是撞上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