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董隊,我想申請秦典家的搜查令。」童言一結束輪班就打通了董任峰的電話。
「理由?」夜已深,董任峰的聲音卻依舊清晰。
童言抬手看了眼時間,時針已經走到數字12的位置,她詫異地挑挑眉,聽這個語氣,她似乎沒有攪亂他的美夢?
她一邊走向大路攔車,一邊向他解釋了今天與連栩的發現,包括自己在餐廳里聽到的對話也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董任峰沉默片刻,開口道,「你至少需要提供秦典是gay的證據,我們才能以隱匿嫌犯的條件申請到搜查令。你去餐廳偷聽到的對話有錄音嗎?」
……
她頓了頓,「沒有。」
當時兩個餐桌的距離有些遠,就算是在場的她也只能聽到個大概,何談錄音里會被嘈雜環境影響的音質,於是她索性就沒有進行錄音取證。
董任峰嘆了口氣,「僅憑你的推測,是不構成搜查條件的。」
「這不是推測,」童言終於攔到一輛空車,邊打開車門嘴上也沒閑著,「秦典家裡一定還有一個人,他每天出門的時間,規律的外出次數和今天在超市購入明顯與需求不符的食材數量都能證明這一點。」
坐上車,她抽空向計程車司機報出了地址,又道,「開具搜查令的法定條件是搜查對象為犯罪嫌疑人和可能隱藏罪犯或證據的人,我認為就我剛才說的幾點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童言,」董任峰打斷她,聲音顯得有些疲倦,「首先你連證明秦典是gay的證據都沒有,所以之後你對他隱匿罪犯的嫌疑根本不成立,你明白嗎?」
「我說了,我可以給你申請到搜查令,但前提是你必須找到秦典性向異常的實質性證據。」說完最後一句話,也不理童言是否還有話說,董任峰直接掛斷了電話。
冰冷的忙音從手機聽筒里傳入童言耳中,顯得蒼白又刺耳。
童言不免有些沮喪,這種情況在以前她處理的案件中也有碰到過。這就是側寫師的無奈之處,明明所有的側寫與結論都有跡可循,但掌握不了實質性證據,搜查就永遠無法進行下去。
但要找到一個刻意隱瞞自己性向之人的切實證據,又談何容易?
一周之期已過去兩天,時間已不寬裕,人手也只有三個……
童言眼神漸定,只能轉移目標了。
想著,她再次給董任峰撥去電話,同樣是開門見山的童言式開場白,「董隊,不管檢查對象是誰,只要一周內我們有進展,就能沿著這條線繼續跟進下去對嗎?」
董任峰不明所以,卻還是耐著性子,「原則上是這樣,你想怎麼做?」
「知道了,」童言直接忽略了他的問話,「謝謝董隊。」
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那頭的董任峰看著驟然變暗的屏幕,眼底聚起一陣揶揄,果然是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這麼快就知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又想起童言剛才的話,不管檢查對象是誰……
這丫頭,怕是又要幹什麼不合規矩的事了。
*
童言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第二天一早,她就對楊新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什麼?!」楊新剛湧起的困意被盡數打散,臉上全然寫著不理解,「放著一個大活人不跟,你要守著一套空房子?」
「不是空房子,」童言好聲好氣地解釋,「秦典的隱形男友就在他家,這也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他們聯繫的原因。」
楊新愣了兩秒,「你跟董隊說了么?」
「說了,」童言頷首,「他同意了。」
她確實徵得了董任峰的同意,儘管她沒明說。
楊新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怪異,童言很快看出他的潛台詞,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真的,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
這句話完,他不信也得信了,妥協般地熄了火,就這樣看著剛從車庫出來的秦典一騎絕塵,徹底消失在兩人的視線範圍內。
雖然從種種跡象看來,秦典的男友並沒有出門的意思,但就算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如果他出門,他們就能重新傳喚秦典,詢問他此人的身份。
安靜地呆了一會,楊新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猛地看向童言,「不是,我們他媽在這守株待兔,總要知道兔子長什麼樣吧?這樓里人來人往的,我們又不能去秦典家門口蹲點,怎麼分辨誰是嫌犯?」
童言依舊舉著望遠鏡,雙眸一動不動,輕聲道,「26歲上下的青年男子,身高176左右,長相俊美,身著黑色單薄衣褲;按照這個條件找就行了。」
車內空氣沉浸了一瞬。
楊新不免咋舌,說話也不複利索,「你這、這他媽怎麼知道的?」
在他看來,這已經不屬於側寫的範圍了,像開了天眼似的,如果到時候還真被她說中了……
這人該有多恐怖?!
童言本不欲多言,但又有些擔心因為楊新的不信任而錯失目標人物,最終決定簡單解釋兩句。
「除了從死者那邊推測出的身高,其他都是根據秦典的性格側寫得來的。」她眼睛依然不離小區進出口,聲音卻異常清晰,「那天秦典來警局做筆錄,眼神總往連栩身上瞟,說明連栩是他喜歡的類型。連栩最大的特點就是那張好看的臉,能讓秦典這樣死心塌地為他掩護,這人比起連栩來,姿色應該也不遑多讓。」
「從秦典的衣著和生活習性來看,性向可能就是他做過最叛逆的事,那麼他的交往對象只會是和他年齡品味都相差不大的人。Gay都比較注重外表,特別是長得好看的gay;嫌犯在秦典家中呆了這麼久不出門,必然是在躲避著什麼,那麼就算他現在出門,時間也不會太長,去的地方也不會太遠,大概率會挑單薄衣物以保持風度。」
「最後黑色,是所有犯人犯罪后最熱衷於選擇的保護色。他們一般會認為黑色最不出挑,也最能隱藏自己。」
童言每多說一句,楊新的表情便像調色盤似的多一分顏色。
待她終於說完,楊新的臉色已經不足以用精彩紛呈來形容了,裡面有驚異與震動,也有隱藏在內的信服與感嘆。
直到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過來側寫師和犯罪心理學家的最大區別。
同樣是根據犯人留下的痕迹做出判斷,心理學家最多只能判斷出罪犯的性格與行為習慣,側寫師卻能通過強大的調研關聯能力勾畫出犯人的外表與外貌特徵。
儘管現在還無從鑒別她的判斷是否準確,但聽起來這些皆為有理有據的側寫結論。
至少自己已經相信了她的說法。
他不再多言,頓覺動力十足,專心開始盯梢。
童言的側寫結果已經極大的縮小了目標範圍,但兩人望眼欲穿了一下午卻依然毫無所獲,甚至連一個符合她側寫的目標都沒有出現過。
正午的日照不知不覺變成了落日的餘暉,楊新看起來興緻很高,似是極力想要確認童言的推測一般,樂此不疲地觀察著每一個從大樓里出來的男人。
每次童言眼睛泛酸收回目光時,都能看到全神貫注的楊新。
可惜的是,楊新這天沒能如願,直到連栩過來換班,他們也沒能等到所謂的「嫌犯」。
連栩看著一步三回頭的楊新漸漸走遠,這才鬆了口氣,轉頭揶揄道,「你給老楊洗腦了?以前可沒看過他換班的時候這樣戀戀不捨。」
童言聳肩,「就是今天沒去跟蹤秦典,在他家樓下守株待兔了一天而已,可能沒蹲到人他心有不甘?」
「我去,」連栩也來了興緻,「你怎麼說服董隊和老楊的?這兩人在隊里可是出了名的死板。」
聽到他誇張的語氣,她忍不住心情大好,聲音也跟著有了些起伏,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山人自有妙計。」
說起來,她似乎也沒有真的說服這兩個人,只是他們同時被她帶偏了而已。
想著,她也對連栩說出了嫌犯的外貌特徵,讓他注意觀察。
和楊新不同的是,連栩並沒有詢問理由,淡淡點了點頭便將視線投向車外,只是心裡已經對老楊臨走前的異常有了判斷。
這個老楊……每次找到新樂子的時候就是這副不管不顧的模樣。
沒聽到下文,童言也終於忍不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唇。
這股微妙的默契,相處起來還真讓人愉悅。
只是兩人間的融洽氛圍沒有保持多久,連栩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再次從背包里掏出兩個肉包子來。
「吃嗎?今天給你買的梅菜扣肉餡。」
有了上次的經驗,童言這次答得斬釘截鐵,「我不餓。」
不就是挨會餓嗎,晚上換班了她又是一條好漢。
「咕嚕——」
突兀的聲音在車內響起,兩人同時看向聲源處,是童言的肚子。
連栩憋笑到嘔吐,一個甩手便把兩個肉包扔到童言懷中,轉身逃也似地下了車。
十秒后,滿臉通紅的童言伴著車外不遠處傳來的大笑聲,憤恨地咬下一口包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反正這梁子是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