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不能要你!
那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漸漸過去,更大的風雨卻在緩緩醞釀著。阿骨朵經此一役折損了大部分主力,不得已暫時停止了進攻。而月氐國王拓拔顏在絕望和痛苦中撕毀了與軒轅的和約,親自領兵進駐邊境,他已向軒轅燁下了戰書,聲稱若是不將謀害太子的兇手交出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動戰爭。軒轅燁雖說並不懼怕月氐的反攻,可如此一來必會將軒轅陷入困境,不知有多少的百姓會離開故土,有多少城市變成戰爭廢墟。
軒轅燁對子堯的行為再已無法忍受,他已給出最後時間,若軒轅子堯還不回帝都認罪便削去皇子身份打入大牢。一時間,整個帝都全部籠罩在壓抑緊張的氣氛中,與月氐的戰爭一觸及。
進入南方后的天空變的溫暖而濕潤起來,萬物都是新鮮的,動人的。空寂寧靜的山谷中涓涓流淌的溪流出清澈優美的旋律,幽冷碧綠的潭水折射出一片金光。
水月痴痴站在潭邊的碎石上已經很久了,湖藍的羅裙隨風輕輕搖曳,艷麗動人的臉上已少了蒼白之色,只是眼眸中時而痛苦,時而絕決的光不停閃爍。她右手緩緩抬起放在平坦的小腹上,不斷起伏的胸口證明她內心強烈的掙扎。
這一路行來她度過了這一生最快樂和幸福的日子,能夠每日痴纏在他身旁她已經很滿足了。但水月心中卻非常明白,離帝都越近,子堯將不再只屬於她一個人,他是那麼驕傲,從他時常流露出的冷酷眼神和孤傲她便知道,他永不會成為別人擺布的棋子,哪怕與整個天下為敵,他始終都會穩穩立於巔峰笑看雲起。
水月唇邊勾起一絲淺淡的笑容,長長舒了口氣便緩緩往池水中走去。刺骨的涼意從足尖傳來,她輕蹙起秀眉咬牙忍住。孩子啊,原諒母親的自私吧,你是何其無辜,只是你若留下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我只想讓他知道,至少我是完完全全只屬於他的女人,我不配做你的母親,若老天垂憐,你會投生在一個幸福平凡的家庭,做一個快樂的人。
眼眶漸漸模糊起來,侵入骨髓的寒冷讓她不自覺地抖著,一步一步往深處移去。
清寒冰冷的感覺順著小腿往上漫延,寬大的裙幅輔展在柔和靜逸的水面上宛若盛開了一朵優雅絢爛的水仙花,淡粉的薄唇變成烏青色,可腳下卻沒有停住。
頭頂的光線猛地暗了下來,水月只覺得身子一輕便被攔腰抱起,她有些恐慌的往上一瞥,只看到夜星怒容滿面而又心痛的大眼。
「你瘋了嗎?」剛落地他便不由分說一把扯開緊貼在她身上的冰冷羅裙,水月驚恐惶惑的想要遮住白皙修長的大腿,蒼白青的臉上泛起一絲嫣紅。
「夜星,你,你做什麼?」她回過神來,抓住他的手焦急喊道。可夜星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樣子,他甩開她的手,將自己的外袍迅脫下,見她不停掙扎不由得惱怒大喝道:「不要再動了!」他少有的冷冽讓水月頓時住了口,她怔怔望著他用衣衫裹住自己光潔細膩的大腿,然後在她目瞪口呆中將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小腹上,一股柔和舒適的感覺頓時遍布全身,凍得紫的小臉也終於緩和過來。
她垂著頭不去看他,眼淚卻悄悄涌了出來。「你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嗎?」暗自鬆了口氣,夜星語氣緩和了許多:「寒氣入體會落下一生的病根,就算孩子沒了今後也不會再懷孕,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可以幫你,犯不著做這樣的傻事。」他忽得哽住,見她微垂的睫毛不停顫抖,夜星心中掠過淡淡的悲傷,這個女人當真就如此在意那個人么?
「你,一直都沒走嗎?」她沉默半晌幽幽開口:「我不是讓你回去嗎?為什麼不走。」黯然的眸子落在遠處,那樣子無助又彷徨。
唇邊揚起自嘲的輕笑,他淡淡道:「你可不要多想,我是奉了師傅的命令守在你身邊的。這些天見你過得還好就沒有來打擾你,其實我一直都與千亦師叔在一起,沒有離開過。」
「師叔?」她有些詫異的揚起臉,怔怔道:「你承認千亦了嗎?你,你接受他了?」
夜星看她一臉錯愕不由得彎了彎唇角,「你可知你身上的忘情丹毒已解?而三皇子正是為了給你尋找解毒的月魂草才留在蘇特沙遲遲不曾離開,而正當他想趕到斷涯谷時又被軒轅太子攔住,費了很大的周折才離開。我想,那個謀害拓拔寒的人不是他,而是有人利用了他與太子的嫌隙,其實你聰慧過人本可以想到,但卻因那人是三皇子而擾亂了你的思路罷了。」
聽了夜星的話水月心中忽得明朗起來,那種罪惡感頓時少了些,但一想到拓拔寒必竟是自己親手殺死又不由得心如刀絞。真的不是子堯,老天,你待水月真得很好!眼中隨之柔和起來,可是隨之而來的不安又湧上心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子堯回到帝都豈不是危險了?
「水月,你真得想好了嗎?若你要放棄這個孩子,我可以幫你。」見她又沉默不語,夜星遲疑半會兒終是忍不住開口問她。
「嗯?」她的心思彷彿又飄到遠處,在與子堯相處的日子裡她已考慮了很久。她知道子堯要走的路,此番回到軒轅不知會面臨怎樣的後果,但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她已打定主意與他共進退。冥冥中她似乎覺得這個孩子會給子堯與自己帶來最不想得到的結果,她不想成為他的包袱,更不想讓他因為擔心自己而受制於別人。這個孩子她不能留下,她不想看他痛苦,更不想讓他認為自己對子沐還有情意。
眼底一絲苦澀忽現,她狠狠咬住唇齒直到吞下那絲腥甜,茫然道:「我不要,我不能要,可我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子堯說他要離開兩天,我只知道這便是我唯一的機會。這裡離最近的城鎮也有十幾里遠,我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她面無表情的說著,孤獨而痛苦。
「我都知道了!水月,若是你還信任我便交給我好嗎?雖然我不是什麼神醫,可玉宵宮的醫術還是比江湖郎中要好上許多,我可以幫你的!」他嘆了口氣,雙臂一緊將她攔腰抱起沉聲說道:「我們先回去,三皇子後日才會回來,這時間足夠了。」他輕提一口氣飛身而起,極快得往外掠去。
耳畔的風聲呼嘯而過,水月被他摟在懷中有些不安,她悄悄掃過夜星堅毅淡泊的臉龐,這個大咧而又稚嫩的大男孩竟變的成熟深遂起來,眸里流轉著清澈而又毫無雜質的晶瑩波光讓她漸漸平靜下來。緩緩闔上霧氣朦朧的眼,她輕嘆著低低道:「夜星,若沒有你,我是不是早就死了?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幫我呢?我其實不值得的、、、」
她淺淺的囈語讓夜星眸里閃過一絲複雜,穿梭的身形卻越來越快,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停在了一處極清幽的院落旁。
這裡是離帝都不遠的鶴鳴山,山腳的莊院是他早年為了預防萬一而偷偷修建的。若是從山後的小路穿過去只需五日便可到達帝都,如今形勢微妙,子堯不得已把水月安置在這裡,在沒有絕對的把握前他不會帶她冒險回去。
夜星幾乎腳不沾地往後院掠去,卻不想前腳剛一踏入就覺一股凜冽無匹的殺意,他猛得收住身形,眼中銳利往雕花木門掃去,就見一襲紫紅長衫,唇邊掛著清淺笑意的男子斜倚在門邊,夕陽的餘輝透過俊雅白皙的臉龐將身後的陰影拉得越來越長,那裡面透出的刺骨寒意卻讓人不由自主動彈不得。
「子堯?你,你回來了!」水月臉色驀得蒼白無光,她獃獃看著面前面色冷冽,眸中寒光流轉的男子頓時如墜冰窖。怎麼辦?他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嗯,回來了!」他緩緩從陰影中步了出來,高大英挺的身姿迤邐遙天,每踏出一步就如踩在她與夜星的胸口上,漸漸逼近的噬骨寒意讓水月全身一抖,半張的口中竟說不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