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女官
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未能真正接觸到兵部要事的這段時間裡,習朔君反倒覺得莫名的輕鬆。平日里閑來無事便會去茶坊品茶,去酒樓聽說書,去京郊遊玩……當然,如此愜意的生活在八月的最後一天,朔君正式入兵部的前一天,以左若明之子左儒的到來告終。
直到見面才知道,原來左儒竟是個比自己還小的毛頭小子。那日他身著錦服,頭戴玉冠的出現在習府正廳時,惹得朔君忍俊不禁,習昭更是一口茶直接噴出來,坐在椅子上笑得岔不過氣來。左儒是左丘明的獨子,聽說個性極其頑劣,偏著左丘明還寵。許是嬌生慣養,那白凈的臉上還有著明顯的嬰兒肥,讓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稚嫩的臉龐與成熟的衣著簡直百般不搭,連一直對外在不甚看重的習朔君都有些汗顏,連忙讓小廝給他準備個房間,待換一身衣物后再談正事。
「豎子!為什麼會耽擱這麼久?」習朔君故意板著個臉,決定先和他開些玩笑。
「你竟然怪我!誰讓老頭子給的盤纏不夠,我才只吃了兩頓飯,錢袋就被花得空空如也!最後還得自己走過來,你竟然怪我…」也許是後知後覺,左儒忽而覺得有些心虛,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還真能吃啊!」習朔君抽抽嘴角,已是哭笑不得。
「咳咳……」左儒極其尷尬的乾咳兩聲,眼珠一轉,遂又開口:「雖是如此,我還是有所收穫的!這一路上我可是聽說了太多關於你的傳說,比如厚著臉皮賴在周縣不走……」
見事不妙,習朔君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幽幽道:「小屁孩,習府可沒有水賜給你,若你說多了,可別後悔哦!」
「哼,赤裸裸的威脅啊…」左儒憤懣不已,可又沒有辦法,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此時的左儒活似進了煉丹爐,胖嘟嘟的小臉紅撲撲,目光哀怨的望著習朔君。
「人小鬼大,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你也被氣成這樣。江湖俠義,若你真能為我所用,只要我有吃的,你也絕對能分一杯羹。」
「哼…」左儒偏過頭,雖然對此很是心動,但仍覺得要先「報仇」。
小孩子最好琢磨,氣來的快,也去的快。習朔君抿一口茶,淡笑不語,耐心的等待他自己開口。
覺得差不多夠了,左儒有些彆扭的轉過頭,終於說出了習朔君想聽的話。
「景,雲,戴三家陪著班朝始祖打天下,戰功無數,身名顯赫,是當之無愧的三大世家。三足本是鼎立,只因朝代更替,政局沉浮,戴、雲兩家逐漸沒落,唯有景家憑藉前朝後宮而蒸蒸日上。當時的景家主母恰是雲家人,手段高明,一手早就了景雲世代聯姻的護身符。到如今這朝,景家勢力更甚,皇帝班叔為了制衡,特意委以戴家重任,打破了景家一方獨大的局面。」
習朔君挑眉,重新審量起眼前少年。若非他的一番話,自己恐怕會忽視景家這個強大的勢力,從而陷入景家對付戴家的棋局。若真如此,後果將不堪設想。
「除了世家,再便是皇子皇女。太子班燊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貴,又頗受班叔喜愛,手掌刑部和虎賁營,背後又有景家撐腰,繼承大統可謂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可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按理說,班叔忌憚景家,如何還會給景家向上爬的機會?當然,也不排除他會在班燊繼承大統前便消除內患的可能。」
「嗯,說的有道理。」
「班洲和班源是班貴妃景皎所生,也都封了王爺和公主。同是景家人,景皎還是嫡女,卻被庶女景滋死死壓住,心裡是極度不平衡的,兩人之間的隔閡絕對不是一般的深,所以我推測,班洲、班源和班燊的關係也不好。至於班兗,雖只是個極其頑劣的屁孩,可你千萬別去惹他,這種人,不知分寸,胸無城府,也是相當危險的存在。含意公主班意隨了他母親的性子,安靜隨和,與世不爭,長年累月便呆在那陰暗昏惑的祠堂。」左儒說完,狠狠地喝了一口茶,以手作扇,給自己降熱。
「那班皪呢?你別告訴我你直接忽略了他?」
「你也對他很上心?」聽習朔君提起班皪,左儒連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很是激動的反問。
「也?」習朔君挑眉,抓住了他語句里的關鍵字。
「額……我曾經也試圖去跟蹤查詢有關班皪的消息,可你知道嗎?我不僅從來沒能接近他,而且連他的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探不到。如此一個倍受關注的人,世人對他的了解卻如此之少,你不覺得很反常嗎?」
「他是挺反常的。」習朔君忽然便想起周縣發生的一系列事,現在想來,還是跟他脫不了干係。看來自己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他絕對沒有看上去的那般好欺負。
「為什麼?」
「太聰明了,和我一樣的。」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左儒嘟著個嘴,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習朔君搖搖頭,淡笑不語,知曉左儒並未意識到自己所表達的真正意思,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十分特別的快樂,當然,她也不會去說清楚。
接著左儒又說了些朝廷局勢,甚至是後宮秘聞,連習朔君都有些吃驚不已。小小年紀,天下大勢盡納心中,而且見解扼要準確,確實是作謀士的料。
「豎子,你都是從哪裡套到的消息?」
左儒睨了她一眼,眼睛里滿是得意之色,假正經道:「走遍天下,哪能不會易容之術?想我那一手易容絕技,前朝後宮,酒肆市坊,官邸民宅,在我眼裡都不過幾面牆而已。你想學嗎?若你拜我為師,我還可以大發慈悲的教教你…唉,你幹嘛走啊?」
習朔君停下離開的步子,轉身看了他一眼,笑靨如花。
「吃我的,住我的,你敢不教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