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兵禍起
又過了三天,館主大人背上的兩道刀傷皆結疤。上午換完葯,他扶著沈雲的肩膀,去院子里轉了一圈。下午的時候,他就能自己慢慢的走了。
五天後,猙獰的傷疤落盡,館主大人行動恢復自如。他決定兩天後帶沈雲去省城。
不想,第二天傍晚,看門的老洪急匆匆的送來一封信。信是館主大人的省城友人所寫,說,據可靠消息,叛軍分兩路逼近省城,恐有合圍之意。省城現為多事之秋,他有意攜全家避走老家。
自從察覺到拳館有大難之後,劉館主便暗中開始安排退路。他有意讓傅雷去省城友人家避禍,又擔心傅雷知道實情不肯離開,故而事先給友人寫信,商議好,以送年禮的名義,將傅雷騙至省城。等後者到了省城,友人再以實情告之。
現在,友人慾全家避兵禍,回老家去,計劃有變。他必須重新安排傅雷。是以,他決定連夜趕去省城。
「雲娃,我去省城看看。若是省城無事,再來接你。你先在莊裡等著。」他如是吩咐,「老洪會照顧你的。」
鄭家莊是他用化名暗地裡置下的產業,位於石秀縣鄰縣永安縣的遠郊。這裡三面環山,位置偏僻,除了附近的獵戶在周邊打獵,會偶爾經過,平時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往來。
莊子里的人也很簡單:管事老洪是他父親生前收留的,另外還有四家佃戶。在人前,他特意隱藏了身份。除了老洪,誰也不知道他是莊子的真正主人。就是這次來養傷,為了掩飾身份,他也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院里。在沈雲來之前,只有老洪過來照顧他。
所以,他不擔心仇家能找來這裡。雲娃住在莊子里,是安全的。
「是。」這些天,沈雲在莊子里住著,與老洪混熟了,不覺得一個人住在客院里,有什麼難過的。況且,省城有危險,館主大人是特意去看望傅大哥,做正經事,他怎麼能拖後腿?更重要的是,拳館有大難,館主大人和劉爺爺都沒忘了他,把他照顧得很好。他要知足。這份恩情,更要銘記於心。
傍晚時分,劉館主騎快馬離開。
他是從莊子後面的小道悄悄離開的,只有老洪和沈云為他送行。
沈雲很捨不得劉館主。待劉館主離開后,他飛快的爬上一邊的小山丘,目送其離開。
天色快要黑了,老洪怕他路不熟,磕著絆著了,默默的跟在後頭。
看著館主大人的身影化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官道的盡頭,老洪拍了拍沈雲的肩膀:「回罷。先生此去,定能逢凶化吉。」
「嗯。」沈雲使勁的點頭。
老洪一家住在莊子的東跨院里。因為劉館主養傷期間,每次胡郎中過來換藥,都是沈雲送至莊子大門口,所以,老洪的家人都知道沈雲是莊上的小客人。
劉館主離開后,老洪見他一個小娃娃孤伶伶的住在客院里,怪冷清,便在第二天將他接到了自己家中。
老洪是鰥夫,婆娘五年前過世了,給他留下兩子一女:女兒排行老大,多年前已出嫁,婆家在永安縣城裡;兩個兒子都跟著老洪在鄭家莊務家。長子名喚柱子,年前剛成親;次子叫拴子,今年也有十五歲,正在相看親事。
拴子長得濃眉大眼,是個很標緻的農家少年,性情爽朗,在莊子里頗有人緣。老洪讓沈雲跟他一個屋住。
兩人很快相處熟了。
時值春耕時節,老洪和兩個兒子也和佃戶們一樣,要下田做事。牛頭坳村全是山地,沒有水田。沈雲沒見過牛拉犁,好奇得很,向拴子提出,明天一早也要跟著下田。
拴子撓撓頭:「你還小,下田做什麼?這樣吧,明天,你就牽牛好了。」
牽牛也行啊。只要不吃閑飯就行。沈雲愉快的答應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跟著拴子到了牛棚里。
棚里只有一頭牛。它被照顧得很好,膘肥體壯,長著一雙彎月般的粗牛角,皮毛跟黑緞子似的。
拴子伸手親呢的摸著牛背:「這是家裡的大水牛,三歲半,力氣大得很。我們都管它叫大黑。」
大黑「哞」的叫了一聲,用碩大的牛頭蹭了蹭拴子。
沈雲看得心裡痒痒的,問道:「拴子哥,我能摸摸大黑嗎?」
「行啊。」拴子說道,「它性子溫和,不欺生。」
沈雲小心翼翼的靠過去,試著伸手摸了一下那寬闊的牛背。
大黑只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沈雲笑眯了眼:「它真的好脾性。」
拴子一邊給大黑添草料,一邊說道:「你要是跟它熟了,騎在它背上,也沒問題。莊子里的娃娃們都喜歡跟大黑玩。」
「怎麼跟它熟?」沈雲問道。
「大黑貪吃。你喂它吃就行。」
於是,沈雲也拿了一小把干稻草,小心的送到大黑嘴邊:「拴子哥,是這樣嗎?」
「嗯,沒錯。」拴子點頭。
大黑來者不拒,用舌頭卷了干稻草,吧吧的大嚼。
沈雲壯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它的額頭。
這回,大黑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果然是有吃的就行!沈雲開心的咯咯直笑。
拴子見狀,便手把手的告訴他如何給牛添草料。待沈雲學會後,他自己則動手打掃牛棚。一邊掃,一邊跟沈雲說著大黑的習性。比如說,大黑好乾凈,牛棚每天都要掃一次。待大黑幹完活回來,還要給它刷洗一遍毛;大黑幹活前,一定要至少提前半個時辰餵飽。不然,大黑會懨懨的,光出工不出力;大黑最喜歡吃的是青草。現在沒有青草,它只好吃干稻草,食量會減一些……
沈雲喂著牛,聽得津津有味。
待拴子掃完牛棚,他已經可以隨意的摸大黑的兩隻牛角了。
吃完早飯,老洪帶著兩個兒子下地。拴子說話算數,把牽牛的任務派給了沈雲。
大黑顯然記得一飯之恩,溫馴的任沈雲牽著。後者高興的就沒合攏過嘴。
老洪見了,沒有再說什麼,扛著鋤頭走在最前面,默許了沈雲的加入。
因為拴子的好人緣,不到半天,不但下田的佃戶們都認識了莊上了小客人沈雲,而且莊子上的孩子們也接受了這個長著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新玩伴。好吧,這是佃戶們對沈雲的評價:他穿著乾淨的棉衣棉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膚色白凈。笑起來時,大眼睛變成了兩個小月芽,露出一雙小酒窩,在佃戶們看來,真的是斯文極了。
耕田之後是灌水,然後,育秧……不知不覺中,天氣漸漸轉暖,沈雲脫掉了厚實的棉衣,換上夾衣。
在莊子里,他除了堅持習武、幫大人們干農活,也和莊上的孩子們一起下田摸泥鰍、上山撿柴、偷偷的下河游水、一起玩鬧。於是,他的小臉曬得黑黑的,個頭也噌噌的長高了半寸多,儼然變成了地道的農家娃。
可是,館主大人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也不知道館主大人和傅大哥現在怎麼樣了?沈雲挂念得很,私底下跟老洪打聽過好幾次。
因為劉館主以前很少到莊子里來,也很少與老洪聯繫,是以,後者早就習慣了自家主人一年半載沒音訊。對此,他總是不緊不慢的答道:「莫急,先生年少有為,不會有事的。先生還沒來,肯定是省城的大事還沒做完。」
沈雲聽罷,唯有按下性子,耐心等待。
當稻穀飄香,收穫在即時,莊子上的平靜被猛然打破——老洪的大女兒一家突然逃到了莊子里。
他們帶來了省城方面的最新消息:
叛軍攻下了省城。仙府里的大老爺們領著仙符兵棄城而逃。
而叛軍一路追殺,沿途又奪下不少城池。據說,石秀縣也是叛軍的目標之一,他們看上了石秀縣北的礦山。於是,不但石秀縣亂了,緊挨著他的其它兩縣,永安縣和豐成縣也跟著亂了。
「聽說,叛軍所到之處,殺光、搶光、燒光,無惡不作,大家怕得緊,能逃的都逃出城了。」老洪的姑爺在永安縣裡開了一家糧鋪,消息靈通得很。
老洪頭一次慌了神:「他們會不會鬧到莊子里來?」
姑爺不敢確定:「聽說叛軍很缺糧,沿途清洗了不少村子……岳父,我們只在莊子里住一晚,明天要繼續往南邊走,去谷南城我姑家躲一些時候。您跟我們一道走吧!」
「我不能走!」老洪很堅決,「我要給主人守莊子。田裡的稻子就要熟了,也走不開。」
「爹呀,叛軍一來,小命都沒了。哪裡還顧得上稻子!」大女兒急得直落淚。
老洪沉默良久,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留下,你們帶柱子兩口子、還有拴子和雲哥兒走。」
之前,大女兒帶著家人回過兩次娘家,是以,知道雲哥兒是莊主的外甥,在莊上做客。他們沒有反對。
當天晚上,沈雲被告知,明天清早與拴子他們一道南逃,避兵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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