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苛政
(有些敏感間南城會加幾個符號,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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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陳非就找到了孫喬:「帶我去看庫房還有多少銀元。」
這不合規定,庫房——特別是放銀子的庫房,那可是重地,就算是一縣之長進入也有重重限制,大體來說,就是簽字畫押、換無袋的衣服、至少三人相互監督、出來跳虎凳——若藏了銀子,跳過虎凳時會叮鐺響,而且若是塞在菊花里,除非天賦異稟菊花太深者,藏著的銀子在跳虎凳時也會露出,最後才是搜身。
當然,孫喬心中也是明白,陳非貴為世子,這點銀兩恐怕還及不上他一頓酒錢,是以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刻拿出了貼肉帶著的鑰匙,來到了庫房。
陳非第一次在關下看到巨石砌成的房子,兩道鐵門,邊角處還包了厚厚的精鐵,門上交叉封著兩張封條,上面寫著最後一次關門時的時間。
「明府您檢查一下封條……」孫喬的聲音在陳非一把扯下封條的動作中戛然而止。
「快開門。」
孫喬一臉愁苦開了摸出了鑰匙,共三把,一模一樣,分別插入三個鎖眼上,回頭看了看陳非,鎖的開法還有些講究,只有主薄與縣丞能知道,他回頭看的意思自然是讓陳非迴避了,只是陳非瞪著眼等著,老頭兒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又得違一次規,將中間那把按入鎖眼,同時拿著邊上兩把開了門,渾濁的空氣撲面而來,老頭心想著自己這兩天違規的次數已經趕得上自己整個職業生涯了……
「明府,先等等,」孫喬看陳非就要進入,又一次拉住了陳非,「每一次封庫房時都會在裡面都會點一盞柏油燈,此刻進入去悶死的。」
陳非一愣,緊接著心中一寒,這辦法十分陰毒!這所謂柏油燈怕是某種不易滅的燈,點燃自然是為了耗盡庫房裡的空氣了,若是有什麼盜賊,不知情進入裡面怕會直接悶死在裡面,而若是等空氣進入將其中灌滿,恐怕也得一刻鐘,那時只要不是看管庫房的人死了,怎麼也察覺了。
等了一刻鐘,這中間孫喬帶了一盞油燈,先探入了庫房裡,看油燈沒熄滅這才進入。
這方法陳非倒是知道了,北方有些放菜的地窖就會用這種方法,很簡單的道理:油燈不滅,就證明裡面有氧氣。盜墓放一盞燈也是這個道理,而所謂鬼吹燈也是這個道理,裡面沒氧自然燈就滅了,這時候當然不能進入。
孫喬這才端著燈與陳非進入了庫房,沒陳非想的那麼高大上,這就是一個兩米多寬、八米來長的狹長房間,牆兩面有兩個架子,上面有一個個已經用紙封條封好的箱子。
「小箱子里每個都是十銀元,中箱子是一百銀元,大箱子可裝一千銀元,但都空著。」
「庫房裡不是有1800銀元么?裝不滿一個箱子?」陳非疑惑道,隨便開了一個小箱,便愣住了,立刻明白了為何大箱子當中為何空著。
大唐一開始是用銀元寶的,就是電視里常見那種,但後來因為不便,便將所有金銀鑄成了硬幣狀,一枚金元等於一百銀元,一銀元等於一百銅元。
而此刻,這小箱子當中全是舊舊的銅元,整十串,每一串一百個,這些銅錢都很舊,有的還有土,有的甚至能看到發黑的血跡。
陳非的心中微微一抖,看著這些銅錢只覺鼻間發酸,只是這一眼,他似乎便已經看到了收稅時的絕望模樣,農民們辛辛苦苦攢下的一點錢,便被硬生生徵到這裡來了。
窩頭村雖窮,但陳非到窩頭村時早已廢除了農業稅,共和國的許多人甚至不知道這事,但這,是共和國歷史5000年裡第一次廢除農業稅!陳非也是聽那些老人說,才知道廢除農業稅是多麼偉大一件事。
這一刻陳非心頭髮堵,在窩頭村裡哪有什麼稅可言?只有各類扶(@)貧的款項、物資源源不斷的下來,農民就這麼建起了新房,養上了西門答(@)兒牛、白杜(@)泊綿羊……
而這裡的農民,還在每人背負著沉重的賦稅。
扯開中箱時陳非的手在抖,裡面也全是銅錢,銀元只有一個。相當於裝著一萬塊錢的箱子里只有一張百元,其他全是一元鈔票。
有缺口的,有沾著土的,還有生了銅銹的,還有一些,有發黑的血跡。
陳非捧起一串銅錢,沉甸甸的,而更沉重的,是心情。
就這麼愣愣看了幾分鐘,陳非才道:「你說大人每人征2銀元,小孩征1銀元,一戶農家,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孫喬一窒,輕聲道:「以前有鐵礦時有所好轉,但如今……只有賣糧。」看了看陳非對著自己的背影,「交通不便,商賈將價壓得低,每斤只給兩銅錢。」
「而一戶農家一年收糧只有五百來斤,」陳非緩緩算道:「就按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算,得交250斤糧,5個銀元,剛好,把糧食全賣了正好湊夠了,」陳非的心中一片冰冷,「我其實有些好奇,這裡的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孫喬默然,他又何曾不知道這些?只是大唐靠軍隊存在於這世上,而軍隊不靠農民靠誰?他曾經也曾這麼想過,每一年收糧時也是他最難熬的時候,只是一年年下來,他也麻木了。他的心就像是那些看不到明天的農民一樣。
「剛來時,我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像是行屍走肉,像是枯死的草,甚至我這麼一號人來治理這個縣他們似乎也不在乎,我本來在懷疑是不是因為魔獸肆虐,現在才知道他們為何是這般原因。」陳非依舊背對著孫喬:「孫喬,如果一戶農家家裡收不上一粒米,是怎麼處理的?」
孫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道:「一斤一鞭。一銅元一鞭。」看了看陳非的背影,又道:「殿下,我虎頭縣雖然嚴重了一點,但整個大唐皆是如此。」
「一斤一鞭,一銅元一鞭……」陳非只是喃喃道,突然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有打死過人么?」
孫喬依舊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道:「百鞭下去,強壯的男人也受不了,若是小孩,幾鞭子下去,也就……就……」
孫喬說不下去了,陳非的手輕輕顫抖了起來,手中的銅錢想到碰撞著,輕輕脆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