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一宿
漫漫長夜……
就是不怕「說來話長」……
丹尼趴在了枕頭上,小臉兒對著他,「我聽著呢!」
男人坐起了身,擁著棉被,盤著長腿,默默的點燃了一隻煙……
月光皎潔……
透過窗口灑在他的臉上,英挺的五官,瞬間就成了一張剪影,一半亮的悅目,一半藏在煙霧裡。
「從哪兒說起呢?」他淡淡的一笑,「你想聽什麼?」
「就先說……你為什麼長得和別人不一樣?你有外國人的血統?」
「這個嗎?」他用拇指颳了刮濃黑的眉頭,自嘲的一撇嘴角,「就是我出身不好的根源!我外祖父是英國的貴族,解放前,在黃浦江邊開了家大貿易行,我外祖母是洋貨買辦的女兒,從小受的就是西式教育,後來,兩個人結了婚,在海市生下我的母親,取名JANE,中文叫李珍,隨我外祖母的姓。」
丹尼明白了個大概……
祖上是外國的「大資本家」,賣洋貨的「走狗」……這種出身,在那個動蕩的年月,是會被人鄙夷的,也許,還會成為災難的根源。
果不其然……
南夜嘆了口氣,「後來,解放了,我外祖父就帶著全家大小回英國,我母親叛逆,偷偷地從船上跑了,身無分文的遇上了我父親,她那時候年齡小,崇拜戰鬥英雄,我父親是國內第一代飛行員,雖然比她大十歲,那時候也才二十八,郎才女貌,倒也算般配,結了婚,才發現生活上的差異太大了……」
他無奈的笑了,「我小時候,就記得他們天天吵架,為了生活上所有的細節吵,我媽是資本家的大小姐,講吃講喝講排場,日常也和我們講英文,我爸行軍打仗慣了,什麼都喜歡『將就』,也不懂得浪漫情懷,後來……最苦的那些年,我媽在一個雨夜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從此再也沒回來!」
「沒回來?那是……」
「有人說她投河自盡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有人說她偷渡到了國外,和我外祖父團聚了!」
「後來呢?」
「後來?我父親也還當權,組織上關心他的生活,就安排他和一個烈士的遺孀再婚,那時候我九歲,我姐十四,過了兩三年……呃,我父親出了事兒,我們姐弟就離開了京都,一個去了青海,一個到了東北,輾轉就是十年。」
「那……常紅艷不是說,你爸官復原職了?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家裡的事兒多,我后媽那邊……唉,一堆亂官司!還是眼不見為凈!」
兩個人不知不覺地聊到半夜……
忽聽得白常喜在廚房裡使勁的一咳嗽,「天兒,你咋還不睡覺?叭叭的沒完了?有話不會明天說?」
這傢伙……
還聽窗根兒呢?
丹尼一吐舌頭,把腦袋蒙進了被窩裡……
南夜也躺下了,笑著,在炕桌下伸出了長胳膊,隔著被子一捅她的腰,聲音低成耳語,「你爸咋還這樣呢?真逗!」
「噓!別說話了!」
月光映著她清純的笑臉……兩個人的嘴邊都掛著動人的弧度,默默的對視著。
一股溫熱在心底蔓延……
室內一下子靜得尷尬……
突地……
清晰的「吱吱」幾聲……
一隻黑黝黝的大老鼠,足有半尺長,拖著長尾巴,瞪著紅眼睛,順著炕角兒在屋裡狂奔起來……
是人都有弱點……
她趙丹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成精」的大耗子。
「嗷」的一聲,蹦了起來,直奔著男人撲去,說話都打顫了,「南夜!你去!弄死它!」
男人動作麻利地跳下了炕,暗黑里,「撲撲騰騰」的和耗子戰鬥上了……桌子凳子「咣當咣當」的響,女人「嗷嗷」的在屋裡叫。
這熱鬧的……
白常喜縮著脖子在炕上笑……折騰吧!給我折騰個大孫子!
鬧了好一會兒……
耗子「吱溜」一下,順著牆角兒逃走了……
男人穿著海軍衫薄秋褲,一八五的大個子,英挺里藏著成熟,表情卻象個孩子……站在地上,無辜的一攤手,「白天兒,這咋辦?沒抓著!」
他順勢上了炕,輕聲地哄著她,「別怕!我睡外面,替你擋著!嗯?沒事兒啊!」
說完了話,還真就把丹尼的褥子一橫,推著靠了牆,炕桌往地下一放,自己的鋪蓋挨著她的,直接躺下了……
也沒辦法了……
總不能瞪兩眼珠子站一夜啊……
丹尼也躺下了……
清亮亮的雙眸一抬……
觸目所及……
是男人山一樣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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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她剛睜開眼睛……
就聽到院子里有鐵鍬翻泥的「擦擦」聲……
白常喜挑開門帘進了屋……一看炕上的被褥是頭挨著頭,不由的就笑了,「天兒,快起來啊!南夜在外面弄水泥呢,說是你屋裡牆角有個洞,怕進耗子,今兒就給它堵上!順便把別處也好好修一修!」
「啊!」丹尼坐起了身,透過窗子向院子里望去……南夜正低著頭幹活呢,粗大的手掌,緊握著鍬把,額上滲著細密的汗,在下巴頦處匯成了水滴,蠱惑地順著喉結蜿蜒進領口。
她轉身正要下地……
只見一名軍人緩步進了院……黃軍裝,藍褲子,閃閃的紅星下,是一張不苟言笑的臉。
方守信?
這速度可夠快的啊!
沒過一天呢……
竟然找上門了?
他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