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同一間房
東京往返洛陽的官道上,沈醉與石清露策馬並鞍而行。兩人策馬緩行,不時偏過頭來閑談說話,面上均帶著笑意。男的丰神俊朗、身形挺拔,女的清麗婉約、眉目如畫。瞧著真箇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不知羨煞了路上多少行人。
今日是八月十四,沈醉昨日便向趙煦請了假,動身與石清露同返洛陽。
石清露的事情,沈醉那晚雖已想得明白並作了決定,但他卻並不知石清露的心中是如何想法。那日送石清露回庄,竹林陣內之事,雖已讓他明顯感覺到了石清露的情意,但他卻不知石清露對於自己的情意達到了什麼程度。心中喜歡是一回事,願不願表達出來互相接受則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也看得出來,石清露心中是十分矛盾的。因此他並不敢向石清露表白,便是怕石清露雖對自己有情但卻並不願或不能接受自己。且他自己事到臨頭,也又有些猶豫不決。有些事便是如此,你心中明明事先已經想好了,但事到臨頭卻又難於按照心中所想照實做來。所以雖遇著石清露到了東京,燕千尋三女又遠在洛陽,有兩人單獨相處的這種絕好時機,他卻也沒有抓住機會向石清露表白。只是每天以生意合伙人兼朋友的身份尋著些借口,去玉顏堂尋石清露。說說話,吃吃飯之類,與她多增加了些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過這幾日下來,倒也是關係大進。從原先只能算是一般的朋友,已進升到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而且兩人之間的稱呼也變了,不再是原先的一個「沈公子」一個「石姑娘」,都只以「你我」相稱,需要時也是直接稱呼對方的名字。
石清露雖對於沈醉的感情十分矛盾,心中也時常提醒自己不能對不起燕千尋她們,但每每夜深人靜或是獨自一人時卻是又忍不住會去想沈醉。越是告誡自己不要想,卻偏偏越是制止不住。她這次到東京來雖是因為東京分店來信之故,卻是也想著要藉機來見沈醉。也因此,她雖明知沈醉每日都來尋她只是借口生意之事,卻是也不點破,故作不知地享受著這份兩人獨處的時光。
這次來東京時她是坐著馬車而來,並帶著兩名隨侍婢女。但現下與沈醉同回洛陽,她卻是把自己的兩名隨侍婢女丟在了東京,與沈醉並馬而行,目的也無外是此。
洛陽離東京並不遠,快馬不過一日路程。因此,他們兩人也並不急於趕路,每日只是策馬緩行,有時興起也會狂奔或小跑一陣兒。兩人也十分默契地並不提快些趕路之事,享受著這一路相處的時光。
黃昏時分,兩人趕到一座鎮上,尋店投宿。這鎮子並不甚大,鎮上也總共不過兩家客棧。平日里過往住客也不是甚多,但現下已近中秋佳節之時,此鎮又處兩京要道之上,因此旅客卻是多了許多。趕著回家過節的,探親的,訪友的,趕著發節日財的生意人,比比皆是。
兩人尋了一家,已然客滿。尋到另一家時,卻是只剩了一間上房。小二仍兀自在那裡介紹道:「相公、夫人,您二位不看咱們這店小,卻是寬敞明亮又乾淨,包準您二位住……」沈醉已然「啪」地一聲,往櫃檯上拍了一錠五兩的銀子,打斷了小二的話道:「你看有沒有人願意讓出一間來,我出五兩銀子。」又拿出一小塊碎銀來,道:「這個是賞你的!」
石清露聽了小二的稱呼,正自臉上發燙低頭看著腳下。
小二喜笑顏開地將那小塊碎銀揣在懷裡,然後拿過那五兩銀子道:「您二位請稍等,小的這便給您問去。」說罷,出了櫃檯走到沈醉身前向著大廳里一些正在用飯的住客喊道:「眾位客官請了!」見眾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來,他轉身指了指沈醉,道:「這位相公還想再要一間房,不知有沒有人願意出讓,他出五兩銀子!」說罷,攤開手平舉向眾人展示了下掌心的那錠銀子。
眾人打量了沈醉與石清露一眼,或低頭思考,或是與同伴小聲討論,還有人罵道:「娘的,有錢就了不起嗎?老子最看不慣這號有錢人了!」沈醉雖聽了個清楚,卻只皺了皺眉,並沒發作。
過得一會兒,有一名三十來歲的矮胖漢子起身向沈醉叫道:「這位相公,我願意出讓!」說罷,笑了笑,又接道:「不過這價錢嗎,不知相公您能不能再多給一點兒?」眾人聽罷這矮胖漢子的話,又即議論紛紛,還有人罵他「趁火打劫」、「這胖子一看就是個奸商!」
沈醉心裡對這胖子雖也罵了一句,卻是財大氣粗,並不在乎這點銀子。也笑了笑,向胖子道:「價錢好說。我且先問你住的是哪間房,看值不值。」
胖子道:「我住的是地字四號房,雖比不得天字上房,住著卻是也很舒適的。」
沈醉點頭道:「好。那麼,你想要多少銀子?」
「十兩怎樣?」胖子嘿嘿笑道,看起來其奸無比。
「沒問題!」沈醉伸手從腰間錢袋摸出錠十兩的,向著胖子晃了晃,笑道:「銀子燙手,小心接著!」說吧,伸手向著胖子拋了過去。
銀子劃過一道美麗的拋物線,準確無誤地落向胖子的面前。胖子正笑得無比燦爛,仰著頭看著銀子伸著雙手去接。銀子落定,正好落在胖子左手上。胖子卻「啊」地一聲痛叫,又把銀子扔起,雙手急速縮回,放到眼前去看,本來燦爛笑著的圓臉皺作了一團。銀子「咣當」一聲掉到地上,滾了幾滾方才落定。
眾人哈哈鬨笑,胖子看了看手,見無甚大事,面色稍微舒展,眼睛在地上尋著了銀子。然後帶有畏懼地抬頭向沈醉看了一眼,勉強笑了笑,道:「確實比較燙手!」說罷,走到銀子旁,蹲下身去,縮著右手墊著袖口的衣服拿起了銀子,用嘴連吹了幾口氣。隨後又用左手試了試溫度,感覺不像方才那般燙,這才面帶笑容地揣入懷裡。然後又馬上轉向沈醉,帶著討好的笑道:「相公您請,我這就領您去!」
沈醉雖不在意這點銀子,卻對胖子的這種行為十分不忿。於是先將銀子以內力加熱至燙手的程度,這才扔了過去,算是小小懲戒一下這胖子。也順帶警告一下,免得這胖子貪得無厭,自己答應了十兩他又想要二十兩。
眾人中又有人笑罵道:「這胖子倒真會作戲,該去當唱戲的!」他們卻不知,那銀子是真的很燙手。
沈醉直接給了胖子十兩,那五兩卻還在小二手上。小二過來道:「相公,這五兩我給您寄到柜上吧!」沈醉點點頭,待小二將銀子送到掌柜處。便著小二領石清露往剩下的那間上房,他這才轉向胖子點頭道:「走吧!」
四人剛要轉身動步,忽然間外面已然昏黑的店外又走進了兩人。這兩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女的懷中還抱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看樣子是一家三口。一進門來,那男的便轉眼尋著小二叫道:「小二哥,這店內可還有空房嗎?」
小二轉身抱歉道:「二位來的不巧,小店剛剛客滿。」
夫婦二人本已是愁苦的面色聽罷更加充滿滿了愁惱失望之色,二人對望一眼,那男的向小二拱手道:「還請小二哥幫幫忙,看能不能兩擠出一間房來,小女病重,卻是再受不得外面風寒了。」那婦人懷中的小女孩正在昏睡,沈醉先前還當是她犯困睡著了,此時聽這男的所言,才注意到小女孩兒面色發白,額頭滲汗,病懨懨的,看樣子卻像是病得昏睡過去的。
心中想幫他們,把自己剛花錢讓胖子讓出來的房給他們住,自己再多花點錢看能不能再請人讓出一間來。轉頭去看石清露,徵求她的意見,畢竟要是萬一沒人讓房,那他們可能便得同住一間,如此自然要徵求下她的意見。
小二面有難色,看向正在櫃后算賬的掌柜。那男的便又立馬隨之向掌柜連連拱手作揖求道:「還請掌柜多多幫忙,我願出雙倍的房錢!」
掌柜搖頭道:「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小店確實已客滿。這位相公,剛才花了十兩銀子才請人讓出間房來。」說著話,指了指沈醉。
夫婦二人面上失望之色更重,他們身上才總共不過十來兩銀子,還要為女兒花錢看病。如果也要他們花十兩銀子來請人讓出間房的話,那說不定就不夠錢請大夫買葯了。二人對望一眼,男的正想再向大廳里的眾人求一求,看有沒有好心人肯發發同情心無償讓間房出來。這邊沈醉與石清露已用眼神交流畢,石清露轉向夫婦二人道:「我們還有間房,讓給你們吧!」
夫婦二人似有些不敢相信,愣了一下,連忙大喜拜謝。只是他們也看得出來石清露與沈醉是一起的,剛剛掌柜說沈醉花了十兩銀子才請人讓出間房來,這卻又讓給了他們,他們感動之餘卻也十分犯難,那男的不好意思地道:「相公與夫人的大恩大德,咱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只是咱們現下卻是出不起這十兩銀子的房錢。」
石清露與沈醉根本沒要,這夫婦兩個倒是攬著先說給不起。沈醉不禁搖頭笑道:「誰又向你們要這銀子了,出不起便不用出,快些進去吧!」轉向胖子道:「你領他們去吧!」
房子既讓出來了,那就是他的,他想給誰住就給誰住,胖子自無異議。那男的卻又道:「這怎麼成,咱們怎能讓相公白掏這銀子。咱們現下雖出不起,但有了是一定要還的。」
「行,那就等你有了再說吧!」沈醉懶的跟他夾纏不清,催道:「孩子病的這麼重,你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說到孩子,這男的才沒再說話,夫婦二人又向沈醉與石清露謝了一回,跟著胖子去了。
沈醉看著他們離去,略嘆了口氣,伸手入錢袋抓了兩錠十兩的銀子,準備拿出二十兩銀子,看能不能請人再讓出間房來。正要拿出,一隻白嫩修長的玉手忽然過來抓住他的手,石清露細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算了,何必花這冤枉錢呢,一間就一間吧!」聲音小得似只有她自己聽得見,但沈醉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沈醉微愣了一下,便即鬆開手裡抓著的銀子從錢袋裡抽出手來。石清露自也順勢收回了手,卻仍自低著頭,不敢看沈醉。沈醉自聽到只剩一間房時,不是沒有過這想法。只是卻覺著應無可能,所以也只止於想想而已。卻萬想不到還真有可能,當下心中竊喜。面上表情卻是不變,轉頭吩咐小二頭前帶路,他與石清露隨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