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離別
陳家老祖宗抬頭看了看天,他這輩子,應該是沒有機會再去皇宮內院一劍斬殺十萬皇城禁軍了。
「老東西,我這輩子也追不上你啊。」陳家老祖宗笑罵了一句,向那朵開在廢墟上的紫色花朵方向,大步而去。
紫苑兒的死,並沒有讓南疆女王有撤軍的念頭,相反,趁著借屍還魂之術僅剩下的一個時辰,戰場上的十幾萬不死之師在南疆女王的授命下,對蜀漢軍隊發動了最後一輪猛攻。
唯一能對南疆軍隊有所震懾的,就是獨自一人立於南岸橋頭的柳志,在發現這位滿頭白髮,卻一根鬍鬚也沒有的老者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之後,南疆大軍肆無忌憚的衝過了大橋,來到了夜闌江北岸。
陳家老祖宗和柳志的突然停手,給劉赫來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南疆大軍順利的抵達北岸,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到達北岸之後,地勢一下變得開闊,南疆大軍再也不用受十座橋頭的束縛,而是可以隨意進攻蜀漢大營的任何地方。
若不是有韓義帶著那支戰力卓絕的老牌韓家軍奮力衝殺,恐怕中軍大營都會被南疆大軍連根拔起。
從南岸撤回北岸的蜀漢士卒,早已是精疲力盡,面對那些不死的怪物,戰力和士氣幾乎跌至了谷底。
劉赫幾次想從中軍大帳沖向戰場,都被龐統給攔下了,雖然戰局焦灼,但至少還不至於馬上潰敗,這全都要仰仗於士卒們心中憋著最後一股勁,只要天機先生還沒出手,就說明戰況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甚至還有贏的希望。
這也是龐統不想讓劉赫出戰的原因,一旦天機先生出現在戰場上,哪怕能贏下一場局部戰役,但從整場戰局來看,都是得不償失。
法捷回來了,帶來了一個讓劉赫沉默了很久的消息。
那個一天到晚號稱是天機營武功第一的傢伙,卻第一個死了。
沒有眼淚,甚至沒有一聲嘆息,中軍大帳內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不敢在這場大戰結束之前鬆懈,悲傷、難過全都拋在腦後,甚至連憤怒的感覺都被壓制在心底,每個人都像瘋了一樣,麻木而瘋狂。
這就是戰爭給人留下的東西。
戰報一次又一次的傳來,有個別戰場勝利的喜訊,然而更多的卻是一個又一個陣亡的名字。
錢專,戰死。
泰猛,戰死。
李勤,戰死。
甚至連天下第六的莫離,都在戰場上力竭而亡。
劉赫手扶在桌案上,支撐著早已支撐不住的身體,卻不知該如何發泄。
他很想傳令下去,把其他天機營的弟兄從前線召回來,可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口。
只要是打仗就會死人,憑什麼死的只能是普通士卒,就不能是你天機營的人,就不能是你劉赫的兄弟?
可你們能不能不走,別留下我一個。
劉赫回過身去,背對著所有人,掩面無聲而泣。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樣子,更不想讓本來就瀕於崩潰的士氣更加低迷,他不敢哭出聲音,卻又忍不住眼淚。
「一個時辰,只需要再撐一個時辰,等借屍還魂之術解除,一切就都結束了。」龐統將手放在劉赫的肩膀上,語氣堅定。
這是劉赫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個時辰,從始至終,他都躲在中軍大帳里,不敢聽任何消息,到了最後,有士卒來向龐統報告軍情,他甚至捂住耳朵,一個字也不聽,將一切全都交給了龐統去處理。
他就像一隻受驚的鴕鳥,將頭埋在土裡,不聞不問,不想不說。
可有些事該發生的總會發生,不管你想不想聽。
除了秦霜和韓義之外,戰場上的其他人悉數戰死,最慘烈的要數魏孝,帶著數百士卒沖入敵陣,最終連屍首都找不到。
一個時辰之後,十幾萬不死之師突然化作了一陣煙霧,消失在了戰場上。
戰局馬上出現了逆轉,失去了絕大部分戰力,剩餘的南疆軍隊再難抵抗蜀漢大軍的反攻,落荒而逃,撤回了南岸。
龐統沒有下令追擊,一是因為窮寇莫追,二是蜀漢軍中也再難找出一支可以長途奔襲,追擊敵軍到南疆腹地的兵馬。
就連韓義的老牌韓家軍也不例外,這支號稱百戰無傷的蜀漢軍中最高戰力,一戰折損大半,全都是在韓義圍攻死而復生的名將時戰死的。
也幸好有韓義在,才讓那些名將沒把戰場攪得天翻地覆,絕大多數都是無功而返,沒能起到什麼太大的作用。
塵埃落定,龐統的心情卻異常沉重。
他能明顯感受到劉赫的變化,在這場大戰中,終於暴露出了劉赫最大的軟肋,在魏孝等人相繼戰死之後,劉赫的精神幾乎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如今鍾離尋已經不在,作為劉赫身邊僅剩的謀士,龐統自知責任重大,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輕聲問道:「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
劉赫沒有說話,提起筆寫了幾筆,然後站起身走出了帳外。
龐統走到桌案前,低頭看著劉赫留下的那幾句話,神情凝重。
安撫南疆,聯合東吳,先滅曹魏,再攻東吳,踏平南疆。
龐統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踏平」二字上,繼而一聲長嘆。
夜闌江水,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卻像流過山澗的小溪一般,出奇的平靜。
走出中軍帳,神情恍惚的劉赫,渾渾噩噩的走到了江邊。
倖存的士卒們全都在忙著搶救傷員,誰也無暇去顧及那位呆立在岸邊的天機先生。
劉赫望著水面愣愣出神,直到夜闌江水漸漸恢復了清澈。
他想起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樣子,想起偶遇諸葛亮,想起進入劉備軍中,想起成立天機營,想起兄弟們一個個來到他身邊……
他突然閉上雙眼,緊皺眉頭,之後的事情,他不想再去想,也不敢再想。
他從沒想過會離別,哪怕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已經適應了行軍打仗,已經見慣了有人死在眼前,可他還是無法接受,朝夕相處的兄弟們相繼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