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喪
家裡面早已經等布置好了喜堂。楊大貴把新娘子從轎子里攙出來,邁火盆,跨馬鞍,走進喜堂,然後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對拜之後便送入了洞房。進了洞房,便有楊家的姑姑婆婆陪著新娘在新房裡說話,新郎則到外面的酒席上陪親友們喝酒。這頓酒席一直過了午夜才散,幾乎人人喝得酩酊大醉,墳崗子上發生的怪事,所有人包括楊石頭全都忘了。
第二天是回娘家的日子,按理說新郎新娘應該一大早就該起床準備,可太陽都升起來,西面的新房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楊大貴的爹楊老大很不高興,心說,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讓人家知道了不得笑話死。於是就對自己的老闆楊大娘說:「你,快去把他們叫起來!一會兒石頭他們該來了。」楊大娘答應一聲,從東屋出來,穿過堂屋來到西屋門外,對著屋裡說:「大貴,天不早了,該起床了。」叫了兩聲,屋裡沒動靜,老太太推了推門,又說:「大貴,聽見沒,快起來!」還是沒動靜。老太太預感到事情不妙,就喊老頭子:「哎,你過來下來。」楊老大在那屋也聽出了事情不對,來到門口重重地敲了幾下門:「大貴,快開門,搞什麼鬼!」裡面始終沒有任何聲音,老兩口意識到,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大貴哥,我們來看嫂子了!」老兩口子趕緊迎出來,是楊石頭,王巧兒,還有楊大貴和楊石頭的兩個雙胞胎堂妹,另外還有村裡幾個關係不錯的姑娘小伙兒,他們來一是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樣,一是要幫著大貴送新娘子回娘家。這一幫人一進院子,就見楊老大兩口子慌慌張張地從屋裡走出來,他們也沒覺察出異常,楊石頭高聲說:「大伯,我們來看嫂子了。我哥跟我嫂子,都起來了吧?」一說這話,後面就有人笑了起來。楊老大一臉的苦相:「我敲了半天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看事情不對勁。」一聽這話,再看楊老大兩口子的表情,大夥立刻都不笑了。
楊石頭說:「我去看看。」說著便進了屋。他和大貴是同族,又是他的堂弟,就算看到什麼不合適的,大家也不能往歪處想。楊石頭來到屋門前,又是敲門又是喊,裡面始終沒有動靜。這時大家都意識到肯定是出事了,王巧兒跟另外幾個小夥子都跟了過來。王巧兒說:「要不,把門撞開吧?」說著看看楊老大,楊老大說:「這個,這個......」楊石頭知道他是擔心裏面的場面不能見人,於是就說:「我先從窗戶往裡看看。」說著來到外面的窗戶下,用手在窗欞紙上摳了個窟窿,把眼睛湊上去往裡面看了一眼,立刻媽呀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地,楊老大拉起他:「咋啦?」楊石頭面露驚恐:「快把門撞開!」
王巧兒跟另一個小夥子一同撞門,撞了四五下,門閂折斷,門打開了。大夥往裡一看,立馬嚇暈了幾個。只見楊大貴赤裸著身體躺在炕上,七竅流血,早已經死了。新娘被一根腰帶吊在房樑上,一動不動,也已經死去多時,身上穿的還是昨天成親時的那身衣服。看到這個場面,受打擊最大的肯定是楊老大兩口子,兩人只往屋裡看了一眼,便雙雙昏倒在地。楊石頭趕緊把楊老大兩口子扶起來,又是叫他們的名字,又是掐他們的人中,同時又跟自己的兩個堂妹說:「快去叫二叔!」好半天,老兩口子才算是醒過來,楊石頭把他們扶到東屋的炕上躺下,然後對跟來的人說:「大伙兒都散散吧。今天的事,都別瞎傳啊。」這些人答應一聲,便都走了,屋裡只剩下楊石頭跟王巧兒。
楊老大兩口子一醒過來,就失聲痛哭,楊石頭跟王巧兒怎麼勸都不管事。好在沒多久,楊老二跟著楊柳楊梅姐倆來了,進門就問:「怎麼回事?」楊石頭說:「您自己看吧。」說完,來到西屋門口把門打開。雖然楊家姐妹跟他說過了,但楊老二往裡面看了一眼,還是不由發出一聲驚呼。扭過頭,把門關上,又到東屋看看,楊老大兩口子還在哭,王巧兒還在一邊勸。楊老二對王巧兒說:「別勸了,讓他們哭吧。」然後對楊柳楊梅說:「你們倆在這看著點。」對楊石頭和王巧兒說:「你倆跟我出來。」來到堂屋,楊老二問楊石頭:「到底咋回事?」楊石頭知道的也不多,就把早上的事跟楊老二說了。楊老二聽完了,摸出煙袋來點上煙,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然後對楊石頭和王巧兒說:「你倆去把馬拐子找來。」
倆人答應一聲便出來了。這馬拐子是王家莊唯一的大夫,早年間是給牲口看病,大概是人畜一理,到了後來也開始給人看病。楊石頭和王巧兒很快就把馬拐子請來了,楊老二把他帶到西屋門口,把門打開:「拐子,你看,這是咋回事?」見到屋裡的情景,馬拐子居然面不改色,一瘸一拐地來到炕邊,先從頭到尾把楊大貴的屍體檢查了一遍,然後爬到炕頭上,仰著頭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新娘的屍體,最後下了炕,來到外屋,在椅子上坐下,也摸出煙袋來點上,一邊抽一邊對楊老二說:「老二,前些年的事,你還記得吧?」楊老二臉色微微一變:「他們兩口子也是......」馬拐子點點頭:「大貴是給吸幹了陽氣死的,新娘子是自己上弔死的。跟前些年那件事一模一樣。」
楊石頭跟王巧兒聽得糊裡糊塗,就問:「二叔,你倆說啥呢?」楊老二看了他們一眼:「這事說起來有十多年了,那時候你們都還小。咱們村老王家結婚,也鬧了這麼一檔子事,頭天結婚,第二天倆口子全都死了,就跟大貴兩口子一樣。」馬拐子說:「不光他們一家,我聽說啊,這四五十年以來,咱們這一片大山裡,每過幾年就鬧這麼一檔子。有人說是殭屍作怪,有人說的是鬧狐狸精。」楊老二點頭:「我也聽說過。」馬拐子對楊老二說:「山那邊的牛營那回,你聽說了沒?」楊老二點點頭:「聽說是請過高人。」馬拐子說:「可不是?牛營有個姓劉的財主,他們家娶兒媳婦也鬧了這一出,兒子、兒媳婦全都死了。劉大財主咽不下這口氣,就花錢請高人,前後一共請了仨,結果妖精沒抓著,三個高人全都死了。」王巧兒吐了吐舌頭:「這麼凶!」馬拐子對楊老二說:「家裡出了這事,誰看著都心疼。可是要我說啊,你們趕緊買兩口棺材,讓他們兩口子入土,這事就這麼算了。咱們不是財主,更不是高人,別給自己找麻煩,日子該過還得過。你說是不?」楊老二點點頭,對楊石頭說:「送送你拐子叔。」楊石頭站起來,把馬拐子送出了院門。屋裡邊,王巧兒問楊老二:「二叔,這事真就這麼算了?」楊老二看看他:「不算咋辦?你會降妖啊,還是會捉鬼啊?」王巧兒閉上嘴巴,不言語了。
馬拐子走了以後,楊老二對楊石頭和王巧說:「石頭,你到各家去報個喪,然後去買兩口棺材;巧兒,你辛苦一下,去李家坎跟新娘子的家裡報個喪,這事咱不能瞞著。我找幾個人,把靈堂布置上。」楊石頭,王巧兒答應一聲,便匆匆走了。中午之前,靈堂便布置好了,楊石頭也買回了棺材,把夫妻二人的屍體裝了進去。剛過中午,女方的父母和哥哥從李家坎趕來,趴在閨女的棺材上,也是哭的死去活來。中國曆來的傳統,老人去世,喪事辦得越大越好,屍體停得越久越好;兒女死了,則正好相反,越快埋了越好。所以到了下午,大夥便把夫妻二人的屍體埋到了墳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