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慰

「大哥你用那隻沒有用過的鍋去打鍋水來，咱們沒有鮮肉湯，就用這烤肉的骨頭將就吧，順便將剛才沒放進鍋里的還剩下的野菜再拿去洗一遍。二哥你來幫我提著烤狍子，我片肉」，明歌拿出一把精緻的小匕首，打算將烤肉焦了的部分處理掉。

明歌取來另一口沒有派上用場的鐵鍋，準備接將要剔下來的烤肉，還好出發前準備充分了，不然現在可就抓瞎了，都沒有容器了肉怎麼樣，總不能放地上吧。

如此一個肅殺的場面，本應該是嚴肅沉默的，被明歌這麼一搞，氣氛沒了。

沐十三望著明歌的眼睛里笑意滿滿，眼神里是不容錯辨的寵溺之意，他隨手將劍放置一旁，步履輕鬆的走到明歌身邊坐下，接過串著狍子的長木棍。

明歌抬頭給了沐十三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低頭認真幹活。

曹顏望著忙活的正歡的兩個人，眼神有些複雜，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少年，就這樣走進了自家皇子表弟的心裡，十三是真的把這少年當作親弟弟在照顧了。

曹顏復又認真的看了明歌一眼，嘴角也勾了起來，這樣一個如陽光般燦爛的孩子，沒有人會不喜歡吧，更何況這孩子心地純良，有時候耿直又可愛，在這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曹顏自問也是喜歡明歌這孩子的，也是真心的把他當自家弟弟來照看。

曹顏聽從明歌的吩咐去幹活了，這天的晚飯同樣在三人的齊心齊力下完成，並在周圍一片唉吟聲中吃了飯。

飯後，收拾好餐具，三人在火邊圍坐了一圈，明歌杵著下巴盯著面前的火堆一會皺眉一會搖頭的。

沐十三曹顏兩人好笑的望著這樣的明歌，這孩子真是好玩啊。

「三兒，你這是咋了」曹顏左手墊在腿上杵著腦袋歪著頭望著明歌，痞痞的笑著，「該不會是為情所困」，說完自己就大笑了起來，自己想想都覺得這假設有多不靠譜。

「沒正形。」明歌給了曹顏一個大白眼，然後她很認真嚴肅的問沐十三，「二哥，咱們一起回想下，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咱們有沒有把什麼人給得罪狠了，已經到了除之而後快的地步了，不然怎麼會有人追殺咱們呢，這不合情理啊！」，她想了想后又說道，「在我的印象中咱們應該是沒有得罪過誰的，大哥你別光愣著啊，你也動腦子想想」。

明歌隨手撿起一根柴火在地上划來划去，仔細想來就只有在長樂府的時候與那位張公子有過一點小摩擦，可是這人不止他自己就連他全家可都是歸西了的，也不可能還雇凶來殺人的。詐.屍都沒這恐怖的。

那麼還會有誰呢？會是誰？。

沐十三曹顏兩人都沉默了，明歌睜大眼睛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等待著兩位大哥回憶過去，看是否能夠找到蛛絲馬跡。

一陣沉默后沐十三眼睛直直望著面前的火堆，眼神渙散無神，迷茫中又含著淡淡哀傷，「他們是沖著我來的」，沐十三慢慢的抬起眼瞼望向明歌，「他們是沖著我來的，有人想讓我回不去，或者不能好好的回去」。

明歌被沐十三眼裡目光里聲音中的哀傷震懾到了，她不知道沐十三以前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不過明歌猜那些過去那些往事必定是萬分傷人的，不然沐十三這樣堅韌的一個人，為何會有這樣的表情，他不該有這樣的表情。

曹顏望了沐十三一眼，哪些過往他知道並親身經歷過，正因為知道，所以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正因為親身經歷過，所以他知道那是一場噩夢，一場誰也忘不掉的噩夢，一場改變了很多人命運的噩夢。

明歌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總不能說『你該不會是在家惹了人所以才躲出來的吧？』，這話光是在腦子裡一過都覺得欠揍。

然而沐十三卻接著說了下去，「家中有些資產，且又兄弟姐妹眾多，卻大多同父不同母，為了那點家資，早沒有了姐妹兄弟情分…」說著說著慢慢沒有了聲音，沐十三收回望向明歌的目光投向面前燃燒得旺盛的火堆獃獃的怔怔出神。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也不短，而這樣的沐十三是明歌沒有見過的，他身上流露出來的哀傷刺痛了明歌的心，到底是怎樣的家資能夠讓親人之間沒有了情分，只剩下你死我活，明歌想象不到。

明歌不想沐十三再這樣傷心，她想起了在山上的時候師姐們安慰她的方式，她站起身朝沐十三走去。

明歌的動作幅度有點大，曹顏望了過來，他疑惑的望著明歌不知道明歌這是要幹什麼？

明歌走到沐十三身邊，伸手摟住沐十三將他往自己懷裡攬，坐著的沐十三身高只到站著的明歌腰部位置，明歌將沐十三的腦袋摟懷裡貼在她的肚子上，明歌學著明慧安慰她的樣子，摸了摸沐十三的頭：「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會更好的，經歷過嚴寒酷暑的青松，只會長得愈發筆直挺拔」。

沐十三被明歌的動作嚇一跳，當明歌攬住他的那一剎那，沐十三整個身子如緊繃的琴弦，彷彿只要在用一點力道就會立馬斷掉一般。

慢慢隨著明歌的安撫和溫軟的聲音，沐十三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身體，他在明歌懷裡慢慢閉上眼睛。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他『你是皇子，不能…不能…』，從沒有人這樣對他過，就算是母后都沒有過，原來被人抱著是這樣的溫暖，那些過往彷彿也不是那麼傷人了。

曹顏驚訝於明歌的動作，更震驚於沐十三的反應，他竟然沒有甩開明歌，當聽到明歌的話后，曹顏紅了眼眶，他低下頭努力眨巴著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試問有哪個九歲的孩子親眼見著自己的妹妹在自己懷裡口吐鮮血昏迷不醒，還能沒事的。當時的沐十三也只是一個孩子，雖然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可他依舊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一個被母親兄長寵著的孩子。

自從那件事以後，沐十三變了性情，從一個開朗活潑的有點調皮的小皇子，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冷漠皇子，除了在他的母后兄長和被救回來的妹妹寶兒面前才會偶爾露出笑容來，其他時候他的臉上基本沒有笑容，就連他的皇父都沒有再得到過一個笑臉。

有些傷，雖會結痂，卻也留下了疤，不會隨著歲月的成長消除，只會在歲月的流逝里長在了年齡里，長進了骨髓血液里，烙進了心裡。

火堆燒的旺盛，不是發出一兩聲爆裂聲響，沒有月亮夜空很黑，正因為黑，反而襯得星星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