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籟笙歌
。。。。。。。看人間筆走龍蛇,落落巧手,翻雲覆雨,不過是情在心中畫在眼,一絲凌絡,一絲精細。若你也能借筆描心,何必一聲嘆,兩處愁。
陽光從外面斜射了進來,直接鑽入李秋生的眼睛里。李秋生驀然睜開熟睡的眼睛,發現這個時刻,已是第二天的朝陽了。
董嫣芷正一臉溫婉地瞅著自己,眼睛里似乎還布滿抑鬱的憔慮。但是細看之下,一無是處,溫雅細緻,一副清新嬌靨的樣子甚是動人心魄。
見得李秋生突然醒來,董嫣芷的身子猛然顫動了一下,急忙掩飾住眼睛里表露的憂傷,輕然笑道:「秋生哥,你睡得好香啊。對不起,我打擾到你了。」
李秋生揉揉腥松的睡眼,急急回道:「嫣芷,你,你怎麼來了。這不是你能來這種地方。這裡陰暗,狹小,霉氣,會傷害你的身子的。快,快,快回了去。」
「秋生哥,你見外了,一醒過來就要趕我走,沒得是人情哩。人家昨天來過了,今天再來又有什麼關係昵。況且,姨娘知道了也不會怪責你什麼的,放心吧。」
董嫣芷一把抓住了李秋生的話薦,柔柔輕聲道,很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又輕蔑地盯了外面一眼。心想我董嫣芷雖然是淪落街頭無主的兒,暫時屈居青樓,但你劉鴇母總不能事事牽制著我吧。
李秋生被董嫣芷這樣一說,臉色微紅,略微停頓了一下,掙扎著辯解道:「嫣芷,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這地方真的有點髒亂,那裡能容納你這樣神仙妹妹一樣美麗的女子呢,那不是塵髒了自己嗎?你看現在我又這樣,管不得後院,伺候不了你,青衣這小丫頭也不知這會幹什麼去了,哎,。。。。。。」
「秋生哥,我看你啊,總愛把咱倆往那看不見的鴻溝上拉。我記得有對你說過,咱們是無主的兒,用不著這麼多規矩的。你就是不聽,老是啊,讓人家覺得生分。」董嫣芷又是一副憂鬱的神情不屑的說道,過後一聲長嘆,似乎已是莫名的落寞。
李秋生的心驀地沉了下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和阻止董嫣芷這樣的想法,其實他的心裡何償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只不過是按照老鴇母的吩咐,切實照顧好董嫣芷罷了,那裡又有什麼非份的幻想。
李秋生重重地閉上了眼睛,他想與其讓董嫣芷自己活活呆在這裡陪自己受罪,不如讓其揪心的離去來得安然。雖然這樣的方式讓彼此的心中會有些隔閡和疼痛,但目前他也只能這樣做了,他不祈求她的原諒,他只想要她一切安好。
屋內又陷入了沉默,董嫣芷心中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和快樂,此刻又無聲的熄滅下去了。一陣輕風倏然滑過,小屋內飄蕩著微微刺鼻的霉氣味。
窗外,一隻穿窗而進的飛蛾翩翩而入,扇動著美麗的翅膀縈繞在屋裡盤復了一圈。然後默默地粘在了牆的一角上,安靜依然。
李秋生動了動幾下手指,指著飛蛾說道:「嫣芷,你看,這飛蛾都來了,你快離去吧。不然這飛蛾的身子一抖啊,毒得很,只怕那黃花花的粉塵就滿天飄了。若是沾著了皮膚,就會急診起癢沉沉的痱子來,可是難受的。」
「秋生哥,這那是飛蛾啊,分明就是一隻落單了的蝴蝶嘛。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我走也不用這麼牽強嘛。可是,你看這蠶繭化蝶也是夠苦的了,咱們又何必趕其逃生做那作惡的人呢?沒有了約束的生命,不是更自由自在的飛舞了么。」董嫣芷輕輕地駁斥李秋生的話語道,她當然不希望用瀑力去驅趕這飛舞的單蝶。
「嫣芷姐姐,原來你在這啊,讓我好一陣找了。」青衣小丫環一邊說著,一邊輕飄飄地走了進來,房子里一下多了些生氣。
「青衣,又有什麼事了?找得這麼急。」董嫣芷側頭問向青衣。
小丫環青衣閃動著她臉上兩個水靈靈的月眉眸子答道:「這會兒,姨娘在大院前堂正等著你過去呢?只怕這個時候,前堂的姐妹們都和姨娘吵翻天了。」
「什麼事兒啊,一大早就鬧得這麼不可開交的,一家子人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嗎?」董嫣芷不由的嘆聲道,眉眼裡已多了些許的困惑。
「哎,就那當紅的頭牌又慫涌著一眾姐妹鬧事了,不用猜測也知道她們是為了什麼的。」李秋生微微怒道,這缺心眼的秋月啊,也是個不省心的傢伙。
「嫣芷姐姐,咱們快點過去吧,省得姨娘活受罪。」小丫環青衣又急急催促道,那樣子很是憔慮。
「秋生哥,我和嫣芷姐姐先過去了,你好好在這裡安歇吧,沒事了,我就會回來的。」
「去吧,小心些,別和那些妖精似的姑娘們撬上了,她們一個個精靈鬼怪得很。」李秋生急急叮囑兩人道。
前院大堂前一片混亂曹雜,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姑娘們或坐,或站,或倚在樓上的欄杆旁,椅子酒桌邊,各自娛樂了,哪管你今天新來大院尋歡弄酒的酒客商賈,愛咋的就咋的呢。
眾人見得董嫣芷和青衣一併出來,紛紛圍上了坐在中間堂椅上,一聲不吭的老鴇母劉脂兒。劉脂兒板著一張臉孔,閉目養神,像一尊高高在上威嚴的佛,沒有瞧她們一眼。
「劉鴇母,你吭聲啊,小濺人出來了,你總不能就這樣冷落著咱姐妹們啊!再怎麼說咱姐妹們跟你混生的日子,也有好長一陣時間了,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還落得個人財兩空,就連那剛進門的小濺人也比咱們這些賣笑的強?」
青花綉樓當紅的頭牌秋月姑娘,在一眾姐妹姑娘的簇涌下,氣勢洶洶地站在老鴇母的面前,擺出一副十足兇狠的樣子指著劉脂兒吼道。
「董嫣芷,先是一驚,然後渡到劉脂兒的面前行禮道:「姨娘早,嫣芷這廂有禮了。」
哈,哈,哈,一陣刺耳聲嘶力竭的狂笑之後,秋月又把話題扯向了董嫣芷,諷刺道,「姐妹們,看見了吧,這小濺人多會做作,還姨娘早,這廂有禮了呢!咱們吶,那會來這一套啊,難怪劉鴇母當寶貝兒一般心痛,寵著了。」
「秋月姐,你別這樣,嫣芷初來乍到,什麼規矩也不懂,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了秋月姐,嫣芷在此請秋月姐多多原諒!嫣芷心裡記著你的恩情吶。」
董嫣芷落落大方地渡到秋月的面前,鞠身作禮,柔聲細細地說道,那渾圓的天籟之音又一次貫穿了眾人的耳目,聽著有一種暖洋洋的舒服。
「呵,呵,妖精就是妖精,連說話,走路,也是惹人生憐攝人心魄的樣子,咱姐妹就是做不來這一套。」秋月一時又出言譏笑挖苦道,還不忘轉身拉上一幫姑娘好姐妹做後盾。
「放肆,秋月,你個不知死活的蹄子,才當了幾天頭牌啊?誰給你長這個膽了,這樣中傷別人啊!你聽好嘍,給老娘放尊重點。你不要臉面沒關係,咱們青花綉樓還得靠這張臉吃飯呢。」老鴇母劉脂兒終於抬起了頭,睜著她那雙因憤怒而變得殺人似的眼睛大吼道,分明就不給這些鬧事的青樓姑娘們一個狡辯的機會。
「看見了吧,姐妹們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了,只怕這往後的日子啊,咱們是沒法活下去了。」秋月非但沒有停下話語退縮,反而火上加油的好事道。
「哈,哈,哈,秋月,姑娘們,你們也大小瞧老娘了。老娘在這刀口子上是混過來的,什麼場合沒見過了。有本事的咱們今天客人身上見真章,別憋著悶氣自己活受罪。」
「你們都聽好嘍,別吱吱喳喳的,今日老娘有言在先:從現在開始,誰能從大堂下的客人兜里掏得出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老娘我就認誰是正主兒。若是掏不得,又偏生愛閑話,盡干那些咬舌頭嚼舌根的壞事兒,老娘我跟她沒完。」
老鴇母劉脂兒的說話聲聲鏗鏘,點點著力,在青花綉樓的大堂前一陣飛揚潑跽,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霎時,青花綉樓大堂頓時變成了一個施展技藝比賽的大場地,樂得今日乘興而來尋歡的賓客商客眉開眼笑,一場酒肉歡娛,一場醉。
俗道的演技,雍腫的唱腔,那一道人老珠黃的戲兒,終是沒有鬧事的姑娘博得今日前來尋歡賓客商賈財主的一百兩彩頭。
這一下,真是令人大所失望。一眾姑娘沉默了,低著頭愣愣地站在一邊。老鴇母劉脂兒像審視著就要處決的犯人一樣,盯著青花綉樓最紅的頭牌——秋月姑娘,眼睛里掠過一絲不屑和輕蔑。
回頭對董嫣芷眨了眨眼色,在聲說道:「嫣芷,你也看到了,在這青樓混吃的營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得有一二手絕活。別怪姨娘不痛惜你,只是眼下這形勢容不得姨娘做主。你若是有那天籟一般的嗓音,那就現在就露一二手,也好讓這一幫討嫌的姑娘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好主兒。」
董嫣芷向劉脂兒輕輕點了點頭,走向戲台的中央,向大堂下的一眾賓客商賈道了個萬福的禮儀,一陣婉如天籟的圓潤之音,驀然從董嫣芷的口中飛了出來,縈繞在大堂的空間,空靈而憂怨,賞心而悅目。像飄渺的雲煙在空曠的原野氤氳水間,輕風習習。又像鴻雁悲秋,落霞倚霧,生生不息。
「雪掩梅花香,雨打芭蕉苦,看人間筆走龍蛇,落落巧手,翻雲覆雨,不過是情在心中畫在眼,一絲凌絡,一絲精細。若你也能巧筆描心,何必一聲嘆,兩處愁,惹這般伶人怨!都散去,千般恨。」
天音渺渺,屋宇縈梁,好一派揪人心弦的悲歌啊,歡娛的心一時之間塞滿了鬱郁的憂傷。只道是人間那一幅風景,讓人淚水軒然。
「哈,哈,哈,劉鴇母,你調教的新稚兒,好個揪人心痛啊,聽這歌聲,舍也別說了,我王員外打賞這丫頭一百銀兩了。」一個肥碩富態的員外從堂下站了出來,直走向戲台,撒上了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哈,哈,就沖這歌聲,老程我也打賞這丫兒五十銀兩。劉鴇母,你真箇狠,這丫兒一個比一個調教得俊,莫把咱們這些大爺的銀子都掏光了,才曉得這其中的利害呀。」又一個自稱為程員外的財主哈哈笑道。
「哎,我賞十兩。」
「喲,我賞五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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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這拋金灑銀的場面,就像天空的雨一樣落了下來。
劉脂兒頓時樂開了臉,迎向戲台中央,一一向堂下的賓客商賈作輯道謝,那得意的神情就像迎風而開的鮮花一樣,不勝嬌澀。
這一下,鬧事的主兒看得目瞪口呆,羨慕的眼神就像生輝的太陽光一樣,慢慢將台中的董嫣芷包圍,溶化。
劉脂兒一把將這些賓客商賈打賞給董嫣芷的銀子,白花花地灑在了一眾鬧事的姑娘面前,狠狠地怒斥道:「妖兒們,都看見了吧,這就是主兒的身價。咱先說了,以後再有那個姑娘橫生枝節,撥弄是非,別怪老娘我無情無義,都滾出這青花綉樓大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