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絕處逢生
歡喜坨的這番話讓王富貴和翹嘴白一下回過味來,腦袋頂著艙壁,一點點挪到著身軀,坐了起來,全都直勾勾的盯著歡喜坨,雖然沒開口說話,眼神里卻帶著無比複雜的信息。
歡喜坨緩緩的點點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船艙外邊鬧哄哄的聲音響成一片,有開口阻攔的,那是六子的聲音。也有好言央告的,那是對方的人,船身微微一晃,顯然兩船已經靠攏在了一起。
「這點漿子都是上好的老窖,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還是那個粗豪的聲音,顯然是指揮著手下人將一壇壇的酒往這邊船上運,腳步雜沓聲不絕於耳。
船艙里歡喜坨等人豎起了耳朵,屏神靜氣聽著外邊的動靜,過得許久,兵刃交錯之音震人耳鼓,斥罵聲也突然大作。
「你們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六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他發出了一聲慘嚎。
「都別動,官軍有公幹,妄動者格殺勿論。」隨著這一聲歷喝,船艙外的爭鬥立刻停了下來。
緊跟著艙簾一挑,一個腦袋鑽了進來,歡喜坨大聲叫到:「周瞎子,趕緊的給我們鬆綁啊,愣著幹嘛?」
被喚作周瞎子的人只剩下一隻獨眼,艙里有黑,過了片刻才適應了艙里的光線,待他看清情形后,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一邊拔出匕首挨個割斷繩索,一邊對歡喜坨打趣道!「坨哥,你咋被捆成粽子了,我日啊,這都啥味道啊......」
待到歡喜坨等人一個個排著隊從艙里歪歪倒倒走出來的時候,才看清楚外邊的情形。此處正是入江水路的一個彎道,江面狹窄,水流因為迴流的原因,也不算湍急,兩邊夾著很多的石洞和樹木,歡喜坨久走漕路,當然知道這裡易於隱蔽船隻,正是水匪埋伏的絕佳之地,沒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場。
一直都趾高氣揚的六子此刻如一條死狗似的癱在甲板上一動不動,福九和他的手下被十幾個船夫打扮,手執利刃的漢子逼得圍成了一個圓圈,其餘的幾條隨行船隻則被十幾條快船團團圍住,船上的人清一色都是官軍的服色,刀槍耀眼。顯然他們是用一條貨船做誘餌,直接登上了關押歡喜坨等人的漕船,然後突然發難,制住了福九和他的手下,一旦人質無憂了,其他埋伏在河灣里的官軍快船再突然殺出,來了個卷包會,這一個伏擊確實是打的乾淨漂亮。
船頭上為首的站著兩個人,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高挽著的袖口外翻,拇指上大大的一枚鐵扳指十分醒目,他旁邊站著的一位年輕人則反差巨大,斯斯文文的做派,不聲不響。
「奎五大哥,柳兄弟,多謝多謝了!」歡喜坨抱拳為禮。
「謝啥謝,咱兄弟誰跟誰,快上岸洗洗吧,這一身埋汰東西,真夠你們受的。四毛給你們備了壓驚酒了。」奎五哈哈大笑。
當見到四毛的那一刻,王富貴和翹嘴白百感交集,卻又無從說起的樣子,四毛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兩位好朋友,雖然身在八旗,可都是相家,算得半個江湖人。」說著話,將他們讓進了屋子裡。
居中而坐的兩人正是剛才在江上出手相救的兩位。
「剛才坨老弟介紹過了。」王富貴一邊說,一邊帶著翹嘴白就要大禮參拜。
奎五一手一個拖住了兩人:「四毛的兄弟就是我老奎的兄弟,咱們不作興這套。」
王富貴一臉的誠摯:「奎五哥,救命之恩還在其次,我們一家老小全保全住了,這份情我們兄弟今生今世都還不起了。」
奎五哈哈大笑:「我可不貪這個功,你還是謝謝四毛兄弟吧,計策是他定的,伏擊的位置也是他選的,抓住了福九還送了份大功勞給兄弟我,要說謝,我和你一起都得謝他。」
四毛在一旁插話道:「咱能不這麼謝來謝去了么?兄弟我可是前胸貼後背了,有啥話酒桌子上再說。」說完,指了指身後一名三十好幾的長須漢子:「這位是我同參的師兄,本地漕幫老大,人稱水鷂子,借你們的光,叨擾他一頓。」
這句話讓眾人轟然叫好。這一路上階下囚的滋味可不好受,打著綁繩不說,吃喝更是沒門,上岸之後洗漱完畢,精神為之一爽,肚子可就咕咕叫了。剛才看著滿桌的酒肉已經饞涎欲滴,四毛這一句話如同開了閘門,眾人在水鷂子的招呼下分成幾桌入了席,立刻全速開動,大吃大喝起來。
四毛和奎五等人笑嘻嘻的喝著酒,至於菜則淺嘗輒止,一直看著歡喜坨,王富貴,翹嘴白等人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尤其是歡喜坨的戰鬥力最強,嘴裡嘟嘟囔囔嚼著一塊豬頭肉,碗里夾了一塊雞腿,手已經伸向了一隻大蹄髈,百忙中還不忘灌一口酒,順子也是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數落歡喜坨:「你看你那吃相,讓幾位大哥笑話,哎你把雞腿給我留一個..」
歡喜坨一邊吃一邊反唇相譏:「你看看你自己吧,一會功夫整盤紅燒肉都進肚子了,你...你嚼了沒有?」
眾人看著這兩人鬥嘴,都相顧莞爾。
這席酒直到歡喜坨等人吃了個七八分飽才慢慢降低了速度。四毛這才得空勸道:「今天有的是時間,咱慢點吃喝,下猛了腸胃可吃不消。」
歡喜坨擦了擦油膩膩的嘴說道:「你咋現在才來,害得我們一路上吃盡那倆王八蛋的苦頭。」
「我要知道會生出這麼多變故,早就趕到了。可一來洪澤湖的水陸地形咱不熟,去了摸不著門也是白搭,二來我只是備的後手,請得奎五哥和鷂子哥助陣,結果還真派上用場了。」聽四毛這麼一解釋,眾人也才想明白,事實卻是如此,地形不熟悉,這些人就算進了洪澤湖也是白瞎,甭說救援了,搞不好自己陷落在裡面也未可知。而要是防備萬一來設伏,此處確實是最佳的位置,一是這裡的河灣便於大隊人馬隱藏,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二是江面狹窄,利於包圍,不利於對方逃脫。再加上用計策搶先登船,控制住了福九等人,防止對方用歡喜坨等人做人質形成僵局,只要很短的時間,隱藏在河灣里的伏筆就能快速靠近,一網成擒,這顯然是最為穩妥和有效的辦法。比那種盲目的瞎打亂撞要強了不知道多少。
」得,我給兄弟你賠罪了,當我剛才是放屁了。」歡喜坨倒也光棍,舉杯賠罪,一口酒幹掉后擦了擦嘴,一張四喜丸子臉上笑容滿面:「不過這一趟哥哥我起碼掉了幾斤肉,你多少給我找補點回來。」
眾人忍俊不禁看著歡喜坨插科打諢,四毛也笑到:「想怎麼補你就說吧。」
歡喜坨伸出圓滾滾的胖手,比了個三的數字。
四毛詫異的問道:」啥意思?看不懂!」
」走之前你才說的,咋轉眼就不認了,你說我們回來給我們接風的事?」
四毛一拍額頭:「是在寶香園吃頓花酒嗎?」
歡喜坨點點頭,繼續比劃著三的手勢。
」多大點事啊,咱吃三頓行了吧。」
歡喜坨哼了一聲:「想得美,起碼三天。」
王富貴在一旁接過話頭:」這酒得我請,兄弟們都去。」
」對,該我們請,大家都去。好好樂呵樂呵,也要感謝各位哥兄老弟的救命之恩。」?
奎五說道:「談這就見外了,兄弟我這趟押著福九等人,要回營交令,就不能去沔口了,只能辭謝了。」
」奎五哥,你這次準備怎麼發落福九和六子這兩人?」四毛突然問道。
「當然是問他們一個盤踞洪澤湖,劫掠行商的罪,福九與邱老桿同罪,至於那個六子,與同謀論處。」
」如果他們不認罪甚至攀扯旁人怎麼辦?」四毛這句話實際問到了點子上,其實他的弦外之音是想說福九如果攀扯到王富貴等人的頭上,那還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奎五沉吟片刻說道:「這種案子照著規矩來說,咱軍隊只管拿人,但審訊定刑就該荊州府的衙門來管,像這種大案搞不好會有一省的臬台親自過問,這兩小子真要亂咬人,還真是不好辦,要不然,咱一不做二不休......」說到這裡,奎五眼神中寒光一閃,眾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滅口,但那可是幾十條人命,在奎五的嘴裡,就如同捏死幾十隻臭蟲似的輕鬆。
四毛心裡卻很清楚,奎五是行伍的出身,八旗並嬌縱慣了,為了軍功坑殺土匪的事又不是沒幹過,在雍乾盛世,當兵的等閑難有晉陞的功勞,好容易逮著這個立大功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萬一被地方的府衙審出些別情而節外生枝,最後壞了他到手的功勞,奎五隻怕真敢幹出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的事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尤其是王富貴和翹嘴白二人,福九雖是死敵,但其他魚幫的幫丁如果被牽連滅口,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他們和奎五都是初交,又剛受了他搭救的大恩惠,不便於公然反對,於是齊刷刷的看著四毛。
四毛略一思索,沒有開口反對,而是緩緩說道:「五哥,自古殺降不詳,而且為了我們兄弟,讓你擔著這天大的干係,我們寧肯受牽連,也絕不願意你出此下策。」
這一句話就顯出四毛高明之處了,奎五不禁沒有被當眾反駁的難堪,反而認為四毛夠義氣,為朋友著想。他也是久走江湖的老油條了,立刻順著話頭說了一句:」那依兄弟你的意思,有什麼萬全之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