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城上山
趙泰聞言連忙把趙漢卿拉到身後。
只見一個人從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裡走出來,頭上挽髻,臉方鼻挺,目明嘴厚,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一件棉布長袍,腰間掛一把懸穗寶劍,兀自拍掌不停。
「閣下是什麼人?」趙泰警惕的向來人問道。
「將軍不必驚慌,在下聞人詼,嶺南作山人氏,數月前雲遊到此。噢......城外聯軍圍城之時,小可曾向趙將軍面獻棄城突圍之策,可惜趙將軍不肯相從,可惜啊可惜!」來人說著話雙手後背,高踮著腳向趙泰走來。
「先生停步!在下實乃趙府家將,卻未曾在將軍府見過先生面獻什麼突圍之策!」
「在下獻策之時,趙將軍正在高牆之上巡視城防,自然不會與你相見。況且聯軍圍城之日,趙將軍不是讓你偷出城圍,去過屠牛谷了嗎?」
「這......不知先生現下有何指教?」
趙泰聽到來人說出了府內的家事,料想眼前這位應該不是壞人,急忙話鋒一轉,想要探出此人的目的。
「永寧百姓要出城送死,在下算是及時止住了。現在趙將軍獨子要出城送死,小可豈有不攔之理?」
「先生此話怎講?」
「赫連昌如今在這城內城外廣布耳目,你二人如此出城,不上十里,必為所擒!」聞人詼搖頭晃腦的說道。
「哦?......多謝聞人先生告知,只不過事到如今,先生有何見教?」
「隨我來!」聞人詼突然大手一招,示意趙泰跟著自己,隨即轉身向後走去。
趙泰略微一遲疑,隨後也拉著趙漢卿拔腿跟去。
「泰叔......」
「少主不用怕,有泰叔在!」
......
一個時辰之後,只見一夥民眾嘈雜著向城外走去,隊伍里拉著十數輛四周圍著木板的小車,車上拉的都是些喪白之物,百姓三三兩兩的圍在車旁結伴而行。
車隊出城之後徑直向南而去,城外不時就能看到賀方的騎兵小隊往來巡視。
行約十數里,車隊來到一個山腳之下,只見其山孤峰突起,東西連綿,山上倒也綠植環立,一條瀑布自山頂傾瀉而下,隨後散成無數的小溪,蜿蜒著流進不遠處的懸星河內。
此山名為雲安山,因常年有白雲數團環繞峰頂而得名。
山腳下是一大片開闊的草場,其中幾片土氣尚新的地皮,還能明顯看出被翻動過的痕迹。高埠處獨立著一座大墓,墓前墩著一塊石碑,上書「永寧城主將忠義趙西安將軍之墓」。
車隊行到墓前緩緩而止,幾個人連忙上前把其中一個小車內用紙紮成的童男童女搬開,把趙漢卿從車內扶出,趙泰和聞人詼也快步趕來,前後為趙漢卿拍著身上的土屑。
趙漢卿下車向四周環視了一圈,隨後身形一定,獃獃的向大墓走去。
幾步走到近前,趙漢卿怔怔的看著墓碑,嘴唇緊緊的抿著,眼內閃爍,隨後雙膝一彎,跪倒在地,向著墓碑深深的磕了三個頭。
「少主......」
「不用說了,泰叔,待我敬爹一杯酒,我們就上路吧!」趙漢卿說著接過酒來灑在父親的墓碑前。
聞人詼走上前輕輕的拍著趙漢卿的肩膀,安慰的說道:「此地依山傍水,風土迤邐,更兼俯勘永寧城,趙將軍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此次得以出城,還多虧先生及時相告,又施以妙計周全,大恩大德容趙泰日後再報!」趙泰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向聞人詼謝道。
「將軍快快請起。雕蟲小技何足道哉!況且趙將軍忠義勇烈,更為民而死。救其子豈不為天下人分內之事嗎?」聞人詼連忙轉身架起趙泰。
擁車而來的民眾也隨即把車上的喪白之物搬出,擺在將軍墓旁燃盡,然後又把隨車而來的幾十壇瓮酒也灑給埋葬在周圍的永寧將士。
「你們翻過此山,就能夠到達屠牛谷,穿過屠牛谷就可以上大路了!」聞人詼指著面前的山對趙泰說道。
「屠牛谷兇險異常,豈能隨意出入呢?不如我還是帶著少主先走大路吧,小心些就是了!」趙泰握了握右手的護腕,堅決的說道。
聞人詼伸手在面前一攔,「永寧城方圓數十里隨時可見賀方的騎兵巡哨,你二人此時揀大路而行,不出一日必被所擒。縱使時時小心躲避,也不如翻山越谷速度快呀!屠牛谷雖然傳聞內有猛獸,多生異禽,曉宿夜行自會安然無事的,將軍大可放心!」
「既如此,就多謝先生指教了!不知先生接下來有何打算?」趙泰略一遲疑,拱手問道。
「雲遊!繼續走!人活一世,就得先幹完自己想乾的,餘下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何必苦慮!」
「先生淡然,在下佩服。只不過人生苦短,道阻且長。先生何不隨我們一道進京,京都薩南城人傑地靈,定不負先生大才!」
「人各有志,將軍切勿多言,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可速速帶幼主上山,日後有緣,我等自會相見!」聞人詼說著拱手相送。
趙漢卿聞言走上前來向聞人詼彎腰下拜。
「漢卿得先生活命之恩,自當永記在心,絕不敢忘!盼他日能夠結銜以報,我二人這就上山,還望先生保重!」
「小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聞人詼忠義所趨,安敢望報!而今世惡道險,國運不祚,小將軍此去定要平心靜氣,逢凶化吉!還請快快上山吧!」聞人詼急忙攙扶起趙漢卿,深視著說道。
「先生高義,漢卿告辭!」趙漢卿拱手轉身,與趙泰舉步上山。
望著趙漢卿遠去的背影,聞人詼不禁感嘆道:「幼而忠孝。儒且志剛。真將門麒麟之子也!」隨後自帶民眾擁車回城不題。
......
自古道望山跑死馬,遠看著上山之路平平無奇,可一旦身置其境,無不哈腰低膝,左拉右拽,唯恐一個不留神,就會滾回原點甚至更遠。
剛開始上山之路還不甚陡峭,不成想沒走多遠四周陡然斜立,趙泰兩面環顧,選了一條相對平緩一點的路,讓趙漢卿在前,自己在後護立。
「少主小心!」
趙漢卿一腳上蹬,不料腳下沙石一滑,猝然下墜,好在趙泰及時一把頂住了趙漢卿向下滑來的腳。
「泰叔,這雲安山下我也曾駕馬來過幾遭,不成想山上竟然如此難爬啊!」
「舉個簡單的例子吧,少主,你看我身後背上的包袱,一眼看去,就是一塊簡單的布而已。可就是這麼一塊不起眼的布片,卻需要養蠶、繅絲、彈花、紡線數十道工序。世事總是看來容易,真正去做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怎麼樣,少主,要不要休息一會?」趙泰說著自身後伸手架住趙漢卿的腋下。
「那我們稍停一會吧,泰叔,屠牛谷總是聽你們提起,真的很可怕嗎?」
趙漢卿走到身旁的一小塊石頭上緩緩坐下。
「屠牛谷最早還是由永寧城附近的原住民叫起來的,據說畜牧在附近的村民,經常發現散養的農畜莫名其妙的丟失,後來就有幾個村民進谷去尋找卻再也沒出來,村民淺識,以訛傳訛,屠牛谷就越發的恐怖神秘了。」趙泰依靠在一顆老樹旁侃侃的說道。
「那我們會不會......」
「少主放心!泰叔拚死也會保你周全!其實自我帕萊築建永寧城之後,也就沒再聽說什麼屠牛谷的事件了。況且聞人先生有教在先,我們曉宿夜行,定會安然出谷的!」
「天要黑了......那我們快些上山吧!」趙漢卿聞言連忙起身向上爬去。
不一時,太陽已經完全隱沒,天色也很快黑了,趙漢卿兩人還在山坡山緩簇爬行。
山內陰涼,不是有陣陣陰風吹來,轉身還能看到遠處永寧城內的燈光星星點點。
四周草木茂盛,樹榦上行,在頭頂散出一朵朵的華蓋,把頭頂的月光遮的嚴嚴實實。
趙泰把一些枯枝木屑攢到一起,用樹皮綁住底部,打火折點成火把,與趙漢卿倚靠而行。
火影綽綽,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魅影席捲而來。光圈之外,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對對幽綠的眼睛注視著兩人。
趙漢卿左右緊了緊身上的單衣,搖搖頭向上爬去。
趙泰手持火把緊隨其後,不時撿起地上合適的枯枝插到火把之中助燃。
「還有多遠呀,泰叔!」
「就要到了,少主,再堅持一下!」
兩人跌跌撞撞,相互扶持,又向上艱難的爬了一段,終究算是登山了山頂,只見主峰聳立在側,直挺挺的向上插入茫茫黑暗中,不知上面是否還有白雲環繞。
「啊.......好涼啊!」趙漢卿快走幾步,跑向山頂不遠處一塊青石板上坐下,順勢一躺隨即彈起。
「少主,來把包袱墊上,當心著了涼!」趙泰把包袱打開,拿出兩塊干餅和水葫蘆遞上,隨後把包袱墊在趙漢卿的身下。
兩人草草吃了幾口,隨後各自坐在石板上靜靜的休息。
山頂上視野開闊,草木較山下要稀疏一些,一輪明月當頭懸照,不時還能聽到幾聲「咕咕」的鳥叫,四周一片安謐。
「泰叔,我要上大廁......」趙漢卿一骨碌爬起來對著趙泰說道。
「走!我帶你去那邊低洼的地方!」趙泰說著拿起火把就要走。
「不用了,泰叔,這山頂月亮這麼亮,我自己去就行了!」趙漢卿站起身來,向一片山凹處走去。
「那你自己小心啊!」
「放心吧!」
只見山凹前方不遠處有一處斷崖,崖邊倒也齊整,有兩顆欒樹長在一旁,枝椏垂搭。
趙漢卿孩子天性,幾步跑到斷崖邊,挨著樹,背對斷崖緩緩蹲下......
少頃事畢,趙漢卿束潔停當,正待站起,忽然感覺雙腿有些麻木,恰好近旁的樹上有一枝條垂灑而下,正在面前,伸手即觸。
趙漢卿伸手勾住面前不遠的樹枝,雙手用力一拽,同時重心前移,正要站起,不料此枝枯死已久,疾風鳥落既能斷折,此時猝然受力,只聽「咔嚓」一聲,根頭已斷......
趙漢卿措手不及,又兼重心不穩,搖晃兩下即時向後倒去。
「啊......泰叔......」
......
趙泰兀自在不遠處休息,突然聽到呼喊,躍然起身,聞聲辨向,急忙向斷崖跑來。
只見崖邊此時空無一人,崖下倒是傳來幾聲清脆的「喀嚓」聲......
趙泰急忙跑到斷崖邊,雙手扶住近前的欒樹沖著崖下「少主!少主!」的喊了幾聲。
......
趙漢卿當時重心後仰,直直的向崖下摔去,只感覺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斷崖邊的欒樹也在眼前變的越來越小。
突然耳邊「咔嚓!咔嚓!」響了幾聲,身體的下墜之勢也登時止住,只感覺後背彷彿被什麼東西扎了幾下,甚是疼痛。
趙漢卿慢慢的爬起身來,環視四周,只見身下枝椏茂盛,樹葉濃密,一顆老樹自崖間生長,扭曲向外,穩穩的托住趙漢卿。
此時天上月光皎潔,趙漢卿略微定了定神,隨後慢慢向老樹的根部爬去。
沒爬兩步突然發現老樹根旁的山壁上,赫然張開著一口洞門。
趙漢卿正待張口要喊趙泰,只聽得近旁洞門內,音樂傳出了陣陣的呼嚕聲。
「呼...嚕......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