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天台上的對話

一架轟轟響的波音客機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從頭頂的夜空中飛了過去。

天台上，容雪麗站在膝蓋高的圍牆邊，遠眺著市區那燈霓閃爍的夜景。

雄市，作為新興之城，她的夜景被裝煌得格外賞心悅目，對得起剛剛榮獲的「夜色明珠」的雅號。

蘇易雙手插兜，靜靜地站在身旁，與容雪麗高瞻遠矚的姿勢不同，他是俯視著樓底下的人流川行的街道。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愛插兜的林穎。

上學的時候，老是看到那個孤僻的男生對誰都是愛理不理，但張狂的個性又總讓人覺得他輕視所有的人，不屑與任何人為伍。剛開始，蘇易看見他的雙手總愛插到褲兜里，走路插著，連坐下來都一直插著，以為這個男生是在耍酷。現在，蘇易懂了，理解了。

無聊啊！

實在無聊透頂了，才把雙手插進褲兜里，就像現在蘇易一樣，一雙手擺哪裡都感覺多餘，不插進褲兜里幹嘛？

「你知道嗎，像這樣靜靜地一個人站在這天台上，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了。」

容雪麗沒有看蘇易，就那樣站著，繼續深情地遠眺著市區的夜景，任由晚上習習的涼風吹拂著她的臉龐，還有發梢，以及寬鬆的衣服。

「小的時候，我總覺得整個世界就是從我家到市區這麼遠的一方天地。讀小學時，看著那些像甲殼蟲投射出喇叭形狀燈光的汽車奔向城區，是那樣川流不息，就誤以為城區一定是個所有人都嚮往的地方，於是我定下一個目標，長大點一定要進城裡去看看。中學的時候，我背著爺爺偷偷跑進了城裡，結果很失望，沒有我想象中的好。回來的時候搭錯了一班公交車，害得爺爺到處找，還報警走失。」

蘇易靜靜地聽著，要不是想到一會回去要面對趙雅蓉那自作多情又自作主張的詢問，他真想怒懟容雪麗一句：「羅嗦了半天，你想說什麼？」

「直到我上了高中，進了藍橋，班裡的同學個個都有背景，有的還來自鄰市，甚至更遠。」容雪麗恬靜地站著，繼續道，「然後我就知道除了雄市，還有更遠更精彩的地方——好吧，說了半天我只是想在醞釀一下而已，我想告訴你，我們總以為眼前看到的都是最好的風景，遇到的都是最好的人。其實不是的。隨著你年齡的增長和經歷的增加，你會發現更好看的風景和更值得你交往的人……」

「嗯，所以高中畢業后，我走我的職業生涯，你繼續走你的讀書深造，各奔前程，都會在各自的路上碰上更好的風景和人。」蘇易聽出了容雪麗的弦外之音，不得不提醒一句道，「今晚全是趙雅蓉的主張，根本不是我的意思。我還是你的同桌，那個經常嗆到你吐血並且表示對你毫不感冒的男生。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到了復旦大學后，碰上更優秀的男生，就把自己給嫁了吧？」

「怎麼聽上去有點酸溜溜的？」容雪麗終於轉過頭來，在夜色下借著遠處路燈那暗淡的燈光看著蘇易，穿著寬鬆衣服的身子有些搖晃了起來，「蘇易，到了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別再跟我摳氣？能不能老老實實告訴我，你真的……真的有喜歡過我嗎？」

「有，不喜歡你怎麼會跳級高三？」蘇易道。

他這毫不猶豫的回答徹底把容雪麗打了個措手不及。容雪麗以為他又會在欲擒故縱、聲東擊西，故意說反話來氣她，讓她燒死幾億個腦細胞來揣摩他的弦外之音。但這次，沒想到蘇易回答得這麼直接，還真是讓她感到意外不已。

「那你……」容雪麗看蘇易的眼神，突然間柔軟了很多很多，「那你跳級到我們班之後，怎麼又突然……突然不追我了？」

看到對方這融冰化水的眼神，蘇易瞬間觸動很大，他找到了納蘭若怡的影子，從剛剛那一個眼神里。他竟然想把她一把抱住的衝動，同時張了張嘴，突然想告訴這個女生我不是蘇千萬之子，但話到嘴邊還是吞回去了。

「為什麼突然……突然不追我了？」容雪麗突然轉過身子，踏上半步，一下子就站到了蘇易的跟前，仰著頭，任由那夜風吹著她的秀髮飛掃在蘇易的臉上，然後默默地注視著他。那柔軟到骨子裡的眼神簡直要把鐵都融化掉，她等著蘇易的回答。

這個問題，她不是一次兩次想問的了。

從蘇易跳級高三的第一天起，她就有過無數次的疑惑了。現在，她馬上要離開這裡去遠方求學了，而蘇易也正式踏上了職業生涯之路。說實話，蘇易面對的誘惑會比她在學校遇到的更多、更嚴重。所以，她必須在這次離別之際，徹底問清楚蘇易這個問題。不然，這個疑問真會成了她一輩子的心病。

「要聽實話嗎？」蘇易按住了心中的衝動，慢慢回歸理性。

「實話。」容雪麗咬咬牙，獃獃地看著蘇易，「別怕會傷害我，我堅……堅強得很！」

看到這個堅強的女生咬牙的情景，蘇易瞬間又心軟了：「算了，過去已經過去了。你要是放不開這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不過要等到你結婚那一天。」

容雪麗聽到蘇易這番話，慢慢地轉回身去，她用一雙手撐住矮牆，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沉思了一會。

要等到她結婚的那一天才肯告訴她，蘇易啊蘇易，你已經料定新郎不是你了嗎？

容雪麗想到這裡，慢慢睜開了眼睛。她好象看開了，直起了身子，還張開了雙臂：「我要是一輩子都不會結婚，那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我真相？」

蘇易聞之愕然，細細一想，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容雪麗，你有那麼笨嗎，你怎麼敢肯定新郎就不會是我呢？

「謝謝你，蘇易！」容雪麗再次轉過身來，還朝蘇易伸出了手，「同桌的時候，每次跟你一說話，我就特別生氣。只有今晚跟你這麼說話，我突然充滿了力量。我要大膽地向前奔，奔得遠遠的；遠離這裡，一個人去到很遠遠的地方。」

見這個女生伸手過來要跟他握手，蘇易滿臉詫異，而她說的這番話，蘇易竟然完全聽不懂！

「感覺這握手，好沒來由！」蘇易最終伸手與容雪麗握了下，但心中的狐疑還是忍不住吐出了嘴。

「蘇易，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握完手之後，容雪麗恢復了笑如夏花的容顏，暗淡的燈光下看到了她的梨渦淺笑，「我去復旦上學后，請你照顧我爺爺，你能答應我嗎？」

「不答應！」蘇易突然不給情面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