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諮詢初體驗(上)
諮詢室裡邊窗明几淨,擺著一個小小的圓桌,桌上擺著一個紙巾盒和一個精緻的透明玻璃瓶,瓶中插著一束百合花。
室內呈直角擺放著兩張沙發,一張長沙發、一張短沙發。
通常,來訪者是坐在長沙發上,這樣方便他們用舒服的姿勢躺下,讓諮詢師催眠。畢竟金色麥田諮詢室主打的特色就是催眠。
不過這也不是硬性要求,來訪者想坐短沙發也未嘗不可。坐著也是能被催眠的,不是非躺下不可。
「請隨便坐,」洛南走到窗戶面前,「想要我把窗帘放下還是保持現在這樣?」
「就現在這樣吧。」梁佳怡四下里看了看,選擇了長沙發坐下。
洛南在短沙發上坐下,盡量讓自己坐姿輕鬆又不顯得輕佻,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仔細地看了看梁佳怡的整個臉部,然後停留在她帶著嬰兒肥的下巴附近,只用眼角餘光留意她的眼神和表情變化。
雙方都沉默著。
洛南沒有刻意打破沉默,這是給梁佳怡一點調整的時間。
過了一小會,他從紙巾盒裡抽出一張柔軟的紙巾遞給梁佳怡,溫和地說:「你挺準時的。」
梁佳怡勉強擠出笑容:「我一向都是守時的人。」她接過紙巾,在臉上、眼瞼上擦了擦,然後低頭道謝。
由於窗帘拉了上去,夕陽從明凈的玻璃處照射進來,給梁佳怡的臉上鋪了一層淡金,那些細小的絨毛在光線下顯得極為可愛。
這畢竟是洛南的第一次諮詢,他緊張得直冒汗,腳都有點軟。
「你還是第一次做心理諮詢吧,」洛南的聲音有點顫抖,「在我們正式開始以前,讓我花點時間講一下諮詢師和來訪者雙方的權利義務。」
洛南詳細講了一下諮詢師保密原則,這也往往是來訪者最關心的一點,其他權利義務則一筆帶過。
梁佳怡一邊認真地傾聽著,一邊「恩,恩」地點頭。
「我們這麼熟,自我介紹我就不做了,讓我們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吧,」通過介紹權利義務,洛南緩過了勁來,沒那麼緊張了。他一直注意保持著微笑,「能不能說說,是什麼事讓你決定把諮詢提前了?」
「沒什麼,」梁佳怡隨口敷衍,「就是周六有事。」
洛南深吸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很大的錯誤:他原本覺得和梁佳怡有著幾次共同經歷心理沙龍的體驗,算是比較熟了,咨訪關係應該也建立得差不多了。
但現在看來還任重而道遠。
現在的各個心理諮詢流派都非常重視咨訪關係的建立,認為這是能對諮詢起決定性效果的因素之一。
洛南雖然還沒有確定自己到底該用哪個流派的諮詢方法,但先把咨訪關係建立好是絕對沒錯的。
於是他微笑著,用了最普適的一句話:「那麼你這次來做諮詢,是希望解決哪些方面的問題呢。」
梁佳怡的表情顯得愁腸百結,沉默了許久,才聲音低沉地開口:「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開心。」
到這裡,有兩個可供洛南選擇的繼續了解的方向,一是了解痛苦的程度、持續時間等,判斷是否是抑鬱症或焦慮症等;另一個方向,是去深入了解哪些具體的事情造成了梁佳怡的情緒低落。
洛南略一思索,決定先選擇後者。他沒什麼諮詢經驗,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也不知道自己的決斷對不對。心裡忐忑,自然形諸於外,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顯得信心不足:「那,到底是哪些事情讓你不開心呢。」
梁佳怡目光獃滯,身體卻微微地前後晃蕩,兩隻手緊緊地絞在一起,連指節都發白了,顯示出她內心的激蕩。
洛南沒有催促。這個時候來訪者正在思考,諮詢師應該給予來訪者一種沉默的關懷。
過了一會,梁佳怡開口,小聲說:「我也不知道,說不清。工作上很煩,感情也不順心,每天晚上都想躲在被子里哭,但是第二天又要笑臉迎人,好累。」
聽起來像是對抑鬱癥狀的描述。洛南沒有急於下判斷,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說:「我能體會這種感受,樣樣都亂套了,但是不得不強撐著。工作上發生了什麼讓你很煩?」
前半句話是他在嘗試和梁佳怡「共情」,後半句則是「具體化」。但是這樣應用是否適當,洛南也沒有把握。
梁佳怡猶豫了一下,開口仍是泛泛而談:「各種事。老闆外行指導內行,同事之間勾心鬥角,還有些無聊的有錢人想要來搞潛規則,天天看到的都是不省心的事。有時候真的後悔進入了這一行。」
「在工作上遇到了很多你以前沒有預計到的困難,你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是這樣嗎?」洛南仍是在使用「人本主義」的溝通方法,試圖和梁佳怡建立共情。
「恩,沒錯。」
洛南舒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找對頻率了。
接下來他不斷地用「內容反映」「情感反映」等小技巧,不斷地共情,逐漸地和梁佳怡建立咨訪關係。雖然犯了幾次小錯,諮詢過程有些磕磕拌拌,但效果還算不錯,梁佳怡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
在這過程中,他有意識地引導話題,了解了梁佳怡許多的個人信息。
比如梁佳怡出生於本省的農村,今年25歲,家裡還有個妹妹,她父母感情不太好,經常吵架。在家裡,妹妹比她要受寵些,但她和妹妹的關係還不錯。
她從初中起成績就比較好,後來考上了外省的985大學,畢業后回到芙南省的省會城市上陽,找了個並不對口的工作。
她在大學時一直沒談過戀愛,這個男朋友是她的初戀,兩人因為種種原因鬧得關係很僵……
洛南了解了許多信息,但就像是許多的新鮮食材擺在了一個從沒做過菜的人面前,不知該從何入手。書本上教的東西很多,他在心理沙龍上做助手也有過許多體會,但此時他只感到虛弱和無助。
該抓住哪條線繼續問下去?該怎麼對梁佳怡的情況進行診斷?共情做得到不到位?咨訪關係算是建立起來了嗎?
他的心裡充滿疑問,卻沒有時間去思考,保持專註傾聽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讓他再沒有別的閑暇去思考,只能憑本能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