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南天竹·龍船花

259.南天竹·龍船花

超級大世界,九天之上第十天!

曾有詩云:「天涯一指過,不見皆瀚海。」描繪的,就是這裡的景色。

這是一片遙不可及的雲中領域,幅員遼闊,是世界上幾乎所有知道這裡生命心中的聖地。

這神秘的天地,又被稱作為『粉紅緋色天』。只見劈開濃厚的白雲大陸,在不可計數的距離之間,星羅棋布的散布著幾乎絕大部分原素之子的居所。

他們是這裡唯一的居民。

這些居住地呈環狀,就像是一片片的小世界,按照實力依次向外排開,其中有些不同的地方,大概都是比較親近,或是乾脆就是新晉的後輩,因此居所在距離上都要接近些。

在這片雲上世界的最深處,超級大世界傳說中真正的中心之地。一片沒有絲毫色澤,但又真實存在著,輪廓分明的雲蓋大陸上,一個細小黑點正在如蠕蟲般緩緩朝前移動。

那是一個恨不得把自己的身體都貼伏到地上的人影,此刻雙膝跪地,正艱難的向前行進著。

作為原素之子,炎欻很少有一刻像如今這般感覺到自己的卑微,但就在這種卑微之下,襯托著周圍天地的遼闊寬廣,令他想要顯出內心中所有虔誠的感覺,就愈發的濃烈與存粹。

在他身體的周圍,乃是一片透明的虛空,但膝蓋下面的粘稠空氣,實際上也是一種雲,唯此地獨有。炎欻將額頭抵在地上,雙掌朝下,放平在身體兩側,他的視線可以看到下方重重疊疊的雲層。這種感覺很奇異,就彷彿是他跪在半空中一樣。

在他身後,一輛華貴奢靡到極致的合獸車已經越來越遠,拉車的異獸同樣虔誠的匍匐在地上,但炎欻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的意思。

實際上,炎欻早已經是手心冒汗。如果有得選擇,他寧可選擇死亡,也不願意像如今這般,來到這個地方。

「我現在,恐怕臉上毫無血色了吧,」炎欻作為一個玩火的大家,這還是頭一次感覺自己手腳冰涼,他心中忐忑不已,感覺自己彷彿一個赴死的囚犯。而想到即將要去的地方,更是令他心神搖曳,整個人不可自拔的陷入到恐懼當中。

「咕咚,」炎欻喉頭滾動,心中的劇烈活動在臉上絲毫看不出端倪,哪怕眼神之中也是赤誠一片,在外人看來,他甚至連朝前方跪拜的步調都一步也不曾變過。

站起來,又跪下去,站起來,又跪下去……

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眼前的世界忽然一陣變化。當炎欻磕下第九百九十九個頭后,再抬眼時,發現眼前出現了一棟巍峨的建築物。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氣勢,從這棟構造繁奧的建築物上顯露了出來!

「……咕嚕,」不管多少次,炎欻都難以平復下心中對這座建築物時的震撼。就像哇哇墜地的嬰孩之於母親。驀然間,此刻炎欻耳邊傳來了低低的呢喃。

「等我榮歸故里,我就娶你……」

「她可以褪色,但在我心中絕不會枯萎,我愛她的嬌艷美麗……」

「我恨不得咬斷你的脖子,吸干你這畜生的鮮血……」

「我愛你,當你離去,我會祝福你,然後一輩子都不再見你……」

「啊,殺了我,好痛苦啊,殺了我……」

「等小重孫兒長大,我就不管你們啦……」

「不,我不想死……」

「君王一怒,伏屍百里,萬將枯骨,終成碑土……」

獻媚讒言,豪言壯語,虛偽之詞,傾心吐露,各種各樣語氣不一的聲音雜亂紛呈,等人仔細去聽,便感覺如同洪鐘大呂齊奏,亦或百鳥鬧林般的刺耳。

但就當人心中的煩躁感覺還未升起,那些各種聲音已經匯聚成一股洪流,將所有的情緒都推向了高潮。

情到濃時,歌聲變成了一種極具感染力,但別無其他情緒的鏗鏘調子。

炎欻側耳細聽,卻在這歌中聽不到任何的其他東西。或許誰都想像不到這首歌的前身是怎樣的光景——這頌歌之前的聲音,就像是虛幻的錯覺!

雙膝跪地,兩隻掌心貼在其上,炎欻已經不是一次因為聽入迷而出神了。

至於在他肩頭上堪比兩座山嶽一般厚重的威壓,此刻反倒變成了最為次要的東西。

好半響后,炎欻這才反應過來,不適的扭動身軀,他感覺自己一陣口乾舌燥。此時炎欻甚至於連兩隻修長的手臂,也不知道該擱在哪裡,就彷彿做錯事情的孩子般,手掌下意識拽著上衣的一角局促不安。

雖然只是手指之間輕微搓拿布料的動作。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頓住,甚至有逐漸化為凝固的趨勢。

只好強行忍耐住不適感,炎欻此刻開口:「原素之子炎欻,拜見世界意志,拜見吾主,」說完,便又將額頭抵在了地上。

語言沒有任何的修飾,就好像最普通的一次參拜。

待炎欻說完后,左等右等,好半天裡面都沒有任何的回應,加上之前他聽歌入迷的時間,這麼一算起來,總共已經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那大殿彷彿是一個被永遠固定在這裡的裝飾物,哪怕是再為強大的外力下,都顯得一成不變。

但越是這樣,炎欻就在心裡越是忐忑不安。他這次前來,自然是來請罪的。

死了檑灞、毀了戰老,更是丟了「赦·赫赤擇派使」的「赦」字。尤其是后二者罪狀。戰老作為老牌的原素之子,代表他已經掠奪過大量的世界,其地位或者說是分量,根本就不是一般新晉的原素之子所能夠比擬的。

再說那值派官符文,完整時,幾乎有調遣所有原素之子的權利,如今殘缺不全,若上面真要追究起來,他炎欻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早知道是這般苦差事,我……」絲毫沒有自己陰謀詭計敗露后的覺悟,在焱欻看起來,他只是有一些生不逢時罷了。這時細細回想,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而他越想越恨,心裏面早已經將破壞自己計劃的人,咒罵了一遍又一遍。不過就目前來看,所有的事情都得他一力承擔。這個惡果,他不吃也得吃下去。

「炎欻,你來了!」終於一道寬厚溫和的聲音響起,打斷炎欻沉思得正是時候,要再晚一點,炎欻恐怕就綳不住臉咬牙切齒了。

這熟悉的聲音,立刻讓炎欻激動了起來。

他——幾乎是扯開嗓子喊出來的:「拜見天地靈真終始地天大君!」說完,整個人,整個身軀都在本能的顫動。似乎說出這個名字,對他炎欻來說是多麼的榮耀。

「世人講天地,而我講地天。叫我地天吧。」裡面的人一句話,引起炎欻無盡的好感。

「地天大人!」不敢怠慢,炎欻幾乎是出於本能的,語氣裡面帶出討好之音。而與此同時,他順勢就將額頭貼在了柔軟的雲層上。

倒不是他炎欻骨頭軟,裡面的人物,值得他如此的尊敬。

七色光輝薄薄灑下,像手一般撫摸炎欻腦後髮髻。

這裡的雲又是一變,不是之前的虛無之雲。在經歷了不知多少年後,無數的原素之子跪拜在此地,早已經將鬆軟的雲層給壓碎碾實。而後,又在一位又一位元素之子的膝蓋下,雲層形成了這樣一處可供跪拜的平台。

兩膝已深兮,可撼君心乎!

「炎欻,任務職責,任重而道遠,你辛苦了。」那聲音繼續說道,並沒有提到炎欻的罪狀。

這不得不讓炎欻在繃緊面色這麼長時間后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依然不敢怠慢:「能夠為世界意志,為大人所服務,小的不覺得辛苦。」炎欻雙股戰戰,趕忙說道,說完,又將額頭重重地低下。

「有心了,」裡面的「地天大人」說道:「你這次前來,所為何事?」

炎欻趕緊回答:「回大人,我只是想請求世界意志多寬限一些時間。」

「喔?」裡面的人似乎提起了一絲興趣。

「說來聽聽。」

「是,大人,」炎欻這一刻語氣一轉,鏗鏘道:「大人,我已經明確的查到,有人在下界攪風攪雨,不過小的以為,這背後恐怕有神族的影子,這幫忤逆之徒,就跟雜草一樣,風一吹又生出來一大片,簡直就是斬之不盡。」

「這樣嗎,」三個字過後,裡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似乎說話之人正在思考般。

就在炎欻等得焦急之時,裡面才再次傳來了說話聲。

「你看這是什麼!」

話音一落,在炎欻的面前,出現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不過這船看上去便虛妄無比,就像是被一個孩童隨意畫出來的一般很是抽象,但也將所有的特徵描繪了出來。

「這是烏篷船?」炎欻語氣不太確定。

「不錯,是叫這個名字,你應該知道它出自哪裡吧?」

「知道,是麓嚄奼界,」炎欻幾乎是不過腦袋便回答了出來,旋即,臉上便染上了驚訝:「麓嚄奼界?」

同時心中也舒了一口氣,顯然地天大人也在關注著這件事情,對方能出手,會給他省去許多的麻煩。不過接下來炎欻心中又是一片拔涼,可以想見,今日若是他不來走上這麼一遭,恐怕以後的日子將會如何的難捱。

「嗯,垡壓已經去麓嚄奼界了,臨走前來過一次,我有特意囑咐過他。你不必過問。但是本界的事,就要你多多的關注了。」

「小的明白,」炎欻如蒙大赦般的說道。

「還有,垡壓向我申請,閖哲最近千年可不去征伐異界,我已同意了。」地天說著,這也是老牌原素之子的福利之一。

炎欻趕緊稱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好,那麼你下去罷。」

炎欻聞言不敢逗留,連連磕頭,旋即雙膝倒退著離開了此地。

建築物外陷入到寂靜中,沒有了頌歌,也沒有了光明。

「神族啊……」終於,之前聲音的嘴裡悠悠一陣嘆息。他道:「這個世界無限大,但是也無限小啊。我倒是挺佩服神族對世界一致的讚頌,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大到沒有外邊,夠大了吧,小到沒有裡面,夠小了吧。」

穿過重重的阻隔,透過這巍峨又精巧的建築物,無數個怪誕空間的後面,一個奇異之地顯露出來,在這裡,大片的乳白色絲滑地面就如牛奶一般,而在這「牛奶」上面,站著兩名赤腳男子。

一人年輕,一人稍稍年長。

說話的是年輕些的男子,他的臉是一片幻影,若是有人直視,會在他的臉上看到各種生命的周而復始。說他年輕,則是因為他的聲音。

之前與炎欻對話的地天大人,也正是此人。

兩人此刻微微昂首,望向的地方,很奇特,是一個沉睡之中的巨大嬰兒,兩名男子站在他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站在高山面前一般。只是這嬰兒看著普普通通,五官精巧倒是可愛。

但是當嬰兒沉睡的時候,整個大殿彷彿都陷入到了一種安詳的氣氛之中。而嬰兒的皮膚很是特別,是一片昂然無盡的虛空,星河燦燦,所含星系難以以億數計。

「你說那個凨凮,到底是殺還是續用,這可真的是個變數啊……」說話間,地天臉上的幻境就是幾番變化:「原本不應該是他的!」

「殺掉不就好了!」說話的時候,與地天站在一起的俊朗男子語氣森然。與此同時,說話間他的模樣也轉變成了一個嬌羞的女人,只是從女子口中說出這般的話來,無不顯得尖酸刻薄,果斷的態度令人心中發寒,讓人感嘆一句「最毒婦人心。」

「『轉』,你醒了?」地天語氣詫異。

「又有神族動用了無常的力量,」女子說完,甜甜一笑。

「喔?我剛剛光顧著去想炎欻的事情去了,失責啊,」地天搖了搖頭,目光再次去往本來的去處。

「是你太仁慈了……」說到炎欻,女子顯然不咸不淡。

她彷彿對神族更有興趣一些:「這些半死不活的東西,就應該被徹底消滅掉,」氣質嬌羞的女子說完,同她一同變化的,是婀娜多姿的身段。套在之前俊朗青年的衣服中,就顯得有些瘦小了。

這令她酥肩外露,一時間有些不可方物。

地天無奈道:「你也知道,他們就是曾經的『原素之子』,他們存在的時代,可是在千萬億年前,到百萬億年前,經營如此之久,根深蒂固,哪是我們能夠輕易撬動的。」

「你失言了,」嬌羞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厲芒,眼光宛若實質一般,能夠颳得周圍的空氣扭動不休。

不過這一切,顯然對於矗立一旁的地天沒有多少用處。他身形筆直如劍,此時說道:「有些事,憋在心裏面難受,不吐不快。我在心裏面尊敬世界意志沒有錯,但是這並不代表著,要讓原素之子之間,讓這個世界變成一言堂!」

「不可理喻,」嬌羞女子恢復了平靜。這時她秀眉微撅,擰出一個好看的川字,而後又消散開。

女子小口微張,輕喃道:「神族『無常』,當年曾經從『時間』的符文上面撕下一塊來,融入到了其的道痕中。從此,『無常』便可以影響到『時間』,我能感覺到,在下界,有數片區域,都已經淪陷在無常的力量下,空間與時間徹底的混亂了。」

符文所代表的,是原力的最高成就,對應神族的規則。當年誅神之戰,打得當時世界天崩地裂,在付出大量的初代原素之子隕落為代價后,才換取到了神族徹底沒落,從此以無數碎片的身份隱於幕後,到如今,便是千億年的光陰。

地天點點頭,連帶著臉上的光影一陣變換:「這場戰火綿延至今,卻又不好處理,唯有等世界意志再次色諦后,枇陀螺再次被啟動,或許就能給這一切畫上一個休止號了。」

女子卻是嘲弄,「真是那樣么?計劃是好的,但是世界意志為何一直不醒,這不是神族搞的鬼又會是什麼?」

「是啊,我們心知肚明……」地天說著,再次看向女子,但女子已經消失,這令地天說到一半的話頓時就頓住了。

「喂,地天哥,我們來玩兒吧,」之前女子站立的地方,一個小正太一攤手,頓時感覺原本周圍安詳到有些沉悶的環境都歡快活潑了起來,而與此同時,在小男孩手裡,出現了幾個孩童愛玩的小玩意兒。

隨著小正太蹦起來,身上愈發寬鬆的衣袍頓時滑落。

小正太模樣俊俏可愛,內里不著寸縷,不到十歲的身軀幹乾瘦瘦的。而且他的下半身,並沒有正常人的器官。那一處光溜溜的,皮膚平整,白皙勝雪。烏溜溜的眼睛透著靈動,加上這個年紀還沒有長開的身子,還真的讓人不好說出,他究竟是個正太還是蘿莉。

「怎麼忘了,『烈』一回去,又該輪到『增』了,」地天看著眼前光屁股的小毛孩,頓時感到頭大如牛。他熟練的拽過小正太,又順勢從不知道哪裡取出了一件樣式乖巧的衣服來,顯然早有準備。

隨後,地天將衣服仔細套在了小正太的身上,扣好紐扣,束好腰帶,認真一看寬鬆剛好,最後他簡單的替小正太整理好衣角,不說話陪他玩了起來。

這兩個「人」,傳說中最接近超級大世界的存在。他們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都能夠引發超級大世界的天崩地裂。

就比如說與此同時,整個超級大世界,都受到了一些影響。

……

烈季,正是所有植物,枝葉最為繁盛的時候。早開的花枝早已謝去,也只有一些堅韌的零星野花,還在溫暖的微風中星星搖曳。

這時一股神秘的力量不知從哪兒冒出,自大地的地底深處透發出來。最先感知到的,則是那些將根或是將莖塊深深焊在地底的植物。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南天竹,一種半植物半動物的怪異生命。它在某一季從休眠中蘇醒過來,根系深深扎入到地下,就像人的脈絡一樣沿著水氣而動,而在老根的末尾處,是一顆顆像是羊脂玉一般潔白,覆蓋著細細絨毛的巨大根莖,被獲得過的人取名為龍蛋。

龍蛋感受到大地深處透發而出的特彆氣息后,便將其內部的營養輸送出來,原本仿若枯死叢林般的南天竹開始抽條,新芽爭先恐後的從地底或老枝上冒了出來,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大量的花苞撩撥人心,從或木質,或嫩綠的枝幹上顯露出形態。

它倒也光棍,葉子稀稀拉拉,但開的花苞奇多。

南天竹的花苞很大,每一朵花,朝東西的方向極寬,朝南北的方向極窄,就像是一個個小小的船兒,故而被人稱為龍船花。

在特殊的「花朵」上,規律的散布著十數道金色線條,炫耀奪目,那實際上是南天竹脆弱而鋒銳的牙齒排成一線的樣子。

原本有些嚴肅,透發著一種宛若年輕男子般氣勢的天氣,隨著一陣微風拂過,貌似一切的感覺都變得不一樣了。

空氣中帶著一種歡快的活潑,就宛如奔馬,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涌動而來。

沒必要追根溯源,只是當看到一些含苞的植物忽然綻放開來后,尤其是當看到那妖艷欲滴的龍船花時,不少或忙或閑的人醒悟過來,都拍著額頭感嘆。

「喔,是增季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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