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顏笑（十）
「……提到你的傷心事了嗎？對不起。」何鈺以突然安靜下來，完全沒有了方才的那股衝動的樣子，重新坐在沙發上，手指也蜷曲起來，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的雙腿上。
「也不是我的傷心事，而且是我非要提起來的，怎麼變成了你的錯？」顏笑一邊笑著一邊心裡覺得很無奈，自己面愛呢這個發小總是這樣，在女孩子面前無論是什麼都好像是他自己做錯了一樣，讓人一陣無語。
何鈺似是有些心虛似的，不去直面顏笑，而是一直看著一邊的地毯：「……」
顏笑心中也真的是萬般無奈了，自家的地毯有什麼好看的？繼而搖了搖頭，小聲說道：「這種事兒竟然讓女孩子親自出馬？也是……」
「嗯？」何鈺顯然是根本沒有聽到的，雙眼中充滿了不解。
「沒什麼，沒什麼。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就是那個我每天晚上都沒人陪的那個。」顏笑拿起一邊茶几上面的杯子，杯子里的水還是溫暖的，可能是她的手太涼了吧，握起杯子竟然會有一種被灼傷的感覺，「我好像從來沒和你說過。」
「嗯，的確從未和我提起。」
顏笑看著何鈺的側臉，唇角的弧度也慢慢的滑落，她真的笑不出來了，從剛才到現在何鈺根本就沒有睜眼看過自己一眼，一直都是那副樣子，平視前方有些心虛似的。顏笑握著水杯的手也漸漸的收緊，道：「以前啊，我真的是特別要強，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脆弱傷心的樣子，不能讓別人覺得我是個女孩我就天生需要被保護，就算在你面前我也一直都是像一個假小子似的。」
何鈺的眼神一頓，仍是保持著平視前方的姿勢，只能讓顏笑看到何鈺的側臉，其他的好像什麼太大的表情都沒有，看著……真讓人傷心。
「我一直一直都是這樣，一直到和你走丟的那次，就是昨天的那次。因為……在這之前，我做了一個很奇怪也很讓人心累的夢，就是夢到……你們都消失了，這個世界這個城市也變得一片荒蕪，然後就剩下我自己了，我也找不到任何人。」顏笑輕輕一笑，笑容中滿是苦澀，「……真的，我就在這兒說句實話，我害怕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當我自己真的變成了孤身一人的時候，我是多麼的無助，多麼的……」
「顏笑……」何鈺似是感覺到了顏笑語氣中的一絲絲哭腔，這才輕輕偏過頭想安慰安慰顏笑。但是因為長時間的沉默，他的嗓子有些沙啞了，聽起來……讓人覺得他也是有些哽咽了一樣。
讓人哭笑不得。
顏笑根本沒想讓何鈺說下去，直接打斷他的話，道：「我現在害怕了，真的很害怕我不小心把你們全都弄丟了，那我該怎麼辦？那我就沒辦法活了。」
「別這麼說……咳咳！」何鈺突然開始咳嗽，臉色也更蒼白了些，放在唇邊的右手有些輕微的發抖，他不是故意發抖的，是他根本就忍不住，有一種脫力感。
顏笑就算再粗心也能看的出來何鈺的不對勁，馬上做到何鈺身邊，伸手摸了摸何鈺的額頭：「……有些燒。」
何鈺原本是想輕輕避開顏笑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的，但是也害怕這樣的舉動傷到顏笑的心，就這樣一反常態的在原地不動，乖乖的讓顏笑摸了額頭，道：「那我該怎麼辦？你家裡有退燒藥嗎？」
「你燒的不是很厲害，最好現在先不要吃退燒藥為好。」顏笑站起來，拉著何鈺的手腕輕輕拉了拉，道，「你不會是想我把你抱起來吧？我可沒那力氣，而且我的腳崴了，跟我走，上樓去休息休息，這兩天一定很累了吧？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你的，我爸我媽估計也是凌晨才會回來，你就現在我的房間里吧。」
「你的房間？你家裡不是還有客房嗎？」何鈺雖然嘴上質疑著，但是身體卻乖乖地跟著顏笑走。
「我家客房都空了好些年了，你難道還要我一個傷號給你找被子？」顏笑一瘸一拐的，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疼了，但是還是不敢用力，「一會兒你就先休息，我守著你，你要是越燒越厲害的話，我就會叫你起來的。」
「……」何鈺不是答應了，而是用一種非常非常質疑的眼神看著顏笑，滿臉寫著：你不會根本不看著我，然後讓我燒死吧？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顏笑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帶著何鈺走進去，把何鈺帶進房間里道，「我還能讓你一個大活人燒死在我家？你以為我是S嗎？不不不，你就忘了上一句話吧。」
何鈺已經根本懶得反駁了，任由顏笑的擺布，乖乖地坐在床上，雙手放在身側，抓緊了身下的軟綿綿的被子，道：「我就知道。你可一定要看好，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就可能隨時都會和屍體睡在一起。」
「你還能燒死啊？」顏笑把那杯自己沒有喝的溫水放在何鈺面前。
「這不是害怕……燒傻了嘛。」何鈺笑了一下，但沒想到卻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脆弱了，看得顏笑一陣心疼，畢竟這人是因為自己和同學們才變成這樣的。
「你已經夠傻了。」顏笑犯了一個白眼，又摸了摸何鈺的額頭，良久才出聲道，「下一次別這樣了，幹嘛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這樣？一點兒都不值，滿身傷口，好久都沒睡覺沒吃東西了，現在還發燒了。」
「哪裡是不相干的人……」何鈺好像真的已經筋疲力盡了，話還沒說完就已經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顏笑笑著搖搖頭，自己坐在何鈺旁邊的位置上，畢竟是雙人床兩個人也是睡得開的，顏笑拿著自己的手機慢慢的翻看，但是心裡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剛才何鈺的那句話好像沒有說完。
顏笑看了看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很晚了，十一點多了。顏笑想著就打了一個哈欠，但是自己不能睡。
顏笑由摸了摸何鈺的額頭，還是有些燙，好像比剛才還要燙一些。就在她想要抽回手的時候，何鈺卻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口中喃喃道：「別走……」
顏笑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又笑道：「我沒走，我這不是沒走嘛。把手鬆開，我要玩了。」
「別走……我鬆手，你就……走了……」
「好好好，不走不走，睡覺把睡覺吧。」顏笑真是有一種神秘的錯覺，感覺自己正在哄孩子。
沒錯，就是在哄孩子，而且讓她想起來那年暑假在外地哄自己的小外甥一樣……嗯，一樣的痛苦。
顏笑突然露出一個微笑，心道：再怎麼說，哄他也要比哄那個小惡魔強百倍，不，千倍！而且，自己還能偷著開心開心。
「何鈺啊，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是朋友？還是……」顏笑靠在一邊的軟墊上，靠著靠著就真的睡著了。
沒辦法了，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何鈺猛地睜開眼睛，就差一點從床上彈起來了，床頭的小夜燈還在發著暖黃色的燈光，牆上的掛畫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何鈺記得那個掛畫，那是他初中學美術的時候畫的油畫，沒想到顏笑竟然還留著。他這才發現睡在自己旁邊的顏笑，顏笑整個人蜷成一團，也沒有蓋被子。
何鈺輕輕起身，害怕自己動作太大把顏笑吵醒。他把被子蓋在顏笑身上，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仍然是很燙，也燒得他有些神志不清，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何鈺看向放在一邊的水杯和退燒藥，伸出手拿起了葯，但是手還在發抖，一直在抖抖抖，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他拿起一邊的水杯把葯吃了下去。
水已經涼了。
雖然是涼的，但是也能讓發燒的他感覺好些。何鈺輕輕地放下水杯，看著掛在自己面前的油畫，畫的不是很好，很稚嫩，他還以為顏笑已經弄丟了呢，沒想到是裱起來了。他之前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面牆上有自己的畫。
何鈺苦笑著搖搖頭，自己因為油畫的原因還和自己的父母吵過架，從那之後他就被勒令放棄油畫，他倒也是聽話，從那之後就根本沒有碰過了。之後啊，他只要看到繪畫一類的東西就會變得很暴躁，要不是今天這幅畫在顏笑這裡，他早就一把火給燒了。
何鈺稍有些沉重地嘆氣。
「何鈺……你醒了？」顏笑像是掙扎著起來，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突然就嚇了一跳道，「我我我，不小心睡著了！你沒事兒吧？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發高燒了？葯吃了嗎？」
「吃了，已經很晚了，好好休息吧。」何鈺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抖了抖。果然，發起高燒來真的很冷。
「我再給你拿一個被子吧，現在被子都在我這裡。」顏笑直接跳下床，卻忘了自己受傷的腳踝，「啊！！」
這一聲叫的何鈺猛地一楞，因為高燒的原因何鈺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獃滯的看著顏笑的那邊。
顏笑跌坐在地上，雙手捂臉，自己剛才這是在幹什麼蠢事？
「顏笑！你沒事兒嗎？」何鈺猛地站起，眩暈感立刻襲遍全身，又再一次跌坐在一邊的床上，「我有點暈……你沒事兒吧？嗯？」
「沒、沒事沒事。」顏笑扶著一邊的床站起來，表情並不是太好，顯然是疼到了，「就是突然有些疼，我……哎呦呦！」
「好了好了，我去吧。」何鈺說著就要站起來。
「別！」顏笑不知道是怎麼跑過來的，一把按住何鈺的雙肩，直接把他按在床上，道，「你是客人，而且還生病了，怎麼能讓你拿？我去我去！」
何鈺看著顏笑一瘸一拐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道：「要是不小心受傷了怎麼辦？明明現在就已經有傷在身了。」
很久之後就看到一坨白色的東西慢吞吞地走了過來，顏笑的聲音就從被子後面傳過來：「被子拿來了，你你你、幫我接一下！」
何鈺笑著走過去，接過那一大坨被子，把被子放在床上，道：「你過來讓我看看，剛才不是疼到了嗎？我看看有沒有嚴重。」
「不用啦，不會嚴重的！」顏笑重新躺在床上，道，「快休息吧，已經很晚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何鈺愣了一下，立刻笑了，道：「嗯。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