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君

第七章

夜色漸深，路邊的禮品店裡，燈光打在櫥窗上，給那些可愛的小玩意兒包裹上了一層蜜色的柔軟。方柯和客戶從飯店裡出來，含笑送客戶上了車，抬頭無意中看到了這家店，收斂了虛偽的笑容，目光溫柔。

他穿過馬路，走到店面門口，推開門進去。剛踏進腳步，就聽到了櫃檯旁邊的「歡迎光臨」的聲音，聞聲望去，是一隻漂亮的鸚鵡，它小眼轉了轉，移動了一下位置，又說了句「welcome」。方柯笑看，連鸚鵡都這麼可愛，主人肯定會更可愛了。

他隨意逗了逗它，用指腹摸摸它彩色的羽毛，它也不躲不閃，一副享受的樣子。玩了會兒，方柯又去看那些小玩意兒，嗯，宋澤應該會喜歡這些。他拿起了一枚胸針，是個簡單的海豚形狀，海豚的背上托著一個小孩在吹笛子，很精細的做工。

「啊，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忙的嗎？」一個男孩跌跌撞撞跑過來，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聲痛呼。

「笨蛋！」那隻鸚鵡說。

「誒，喳喳，不要說我！」男孩一邊揉著腿一邊沖鸚鵡吼，然後回過頭來看著方柯，「先生，需要幫忙嗎？」

「嗯。」方柯點點頭，把胸針遞給他，「幫我包起來。」平頭，橙色的衛衣，一張娃娃臉，果然，很可愛。不過，不應該是打工的年齡吧？看上去不過是高中生的模樣。

「好的，您稍等。」少年接過就去櫃檯包裝了。方柯繼續看著。

「歡迎光臨」

聽到喳喳的聲音，方柯看了眼門口的方向，一個穿著針織衫的女人背對著他趴在櫃檯上，一頭酒紅色的捲髮非常惹眼。她一開口，方柯的動作頓了頓，這個聲音......呵，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在這兒遇到了。

他走過去，問男孩：「東西包好了嗎？」

「好了，30塊，謝謝。」男孩把袋子遞給他，笑容燦爛。方柯給了錢，瞥了眼身旁已經身體僵直的女人，彎腰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好久不見。」就出了門。

好久不見，文君。我的，拋棄我的，愛人。

文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那麼熟悉的聲音，她怎麼會忘記！她不自覺捏緊了拳頭，身體顫抖，終於勾起了嘴角，笑出聲。她埋著頭，頭髮垂到前面來，遮住了她的面龐。她伸出手，摸摸文翰的頭說：「店裡就拜託你了，我先回去了。」

文翰點點頭，他看出來了，姐姐情緒不好，因為剛才那個先生？那句「好久不見」他也聽見了，那個人和姐姐，好像認識很久的樣子。

「乖。」文君無力抽回手，拿好包包，扶著門框出去了。

文翰擔心地望了眼，手肘撐著櫃檯桌面，托腮看著鸚鵡。「喳喳，你說，姐姐是不是跟剛才那位先生有什麼過節啊？」

喳喳轉了下小腦袋，撲棱撲棱翅膀叫到：「笨蛋！笨蛋！」

「你才笨蛋！當心我扒了你的毛，吃了你！」文翰惡狠狠地威脅道。

「救命啊！救命啊......」喳喳在上面亂晃，一邊撲棱翅膀，一邊大叫。

方柯回到車上，把禮品袋放在副駕駛上，系好安全帶，發動汽車。看著不停閃過的路燈，他忽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事，冷笑一聲，文君，你不是跟了個有錢人嗎？為了那個老男人不是什麼都不顧了嗎？現在還會是這樣？

剛才她穿的衣服，一看就是路邊攤那種，還有身上劣質香水的味道。是不是那個男人又找到了比你更年輕的女孩，所以一腳把你蹬了？

突然，他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腦海里全是大學時的事。關於那個叫做文君的女孩的事。

「咚——」後面的車因為來不及剎車一下子撞了上來，在黑夜中發出巨大的聲響。

「方柯，你看，我今天做的飯是不是很有食慾啊？」

「方柯，你幫我找一下這本書在哪兒。」

「方柯，方柯......」她不停地在呼喚他的名字，那些和她在一起時發生過的那些美好，像是電影在倒帶，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她穿著棉布長裙的樣子，她圍著自己送的圍巾的樣子，她撐著頭看書的樣子......一切都那麼清晰，卻又遙不可及。

方柯想要伸手去抓那些影像，他們卻都從他手中穿梭，在他身邊環繞。十五年了，他已經十五年沒有在夢裡看到她了。

原來，我們已經分開了這麼久。

「方柯！方柯！」是道略顯稚嫩的聲音，是誰？

「方柯！方柯！」宋澤握著病床上人的手，喊他的名字。看他眉睫抖動，緩緩睜開了眼，這才鬆了口氣。今天一早，方禕學長就打電話過來說方柯出事了，嚇得她趕緊拉著何小皖過來了。看到他頭纏著繃帶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宋澤一下子就紅了眼眶。方禕拉著何小皖說要去吃早餐，就留下她在這兒了。她就坐在床邊，一直握著他的手喚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早點醒來。

見他醒來，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忍耐了許久的眼淚也毫無徵兆地掉了下來。方柯努力抬起手撫上她的臉，拉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沙啞：「乖，這不是，沒事了嗎？」

「嗯！」宋澤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捧著他的手，像個孩子：「那你以後，小心點。」宋澤其實很脆弱的，她只是把所有的脆弱都隱藏起來了，卻不知道怎麼，在方柯的面前，她覺得自己能被他看穿，也不必要隱藏。

擁抱是很簡單的事，在方柯伸出手的時候，她就乖乖地彎腰埋在他的懷裡，方柯愣了愣，把那句「抱抱我就好了」咽下肚裡，靠在她的肩頭失笑，自己什麼時候會說這麼孩子氣的話了？

或許，在不經意間流露的情感，是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何小皖終於和方禕那個木頭講清楚了自己並不喜歡他，只是好玩兒而已，可是方禕還是信誓旦旦地說「你會愛上我的！」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平時看上去不是情商很高嗎？怎麼偏偏在感情這事兒上看上去像個獃子一樣？

何小皖來到病房外，看到病房裡相擁的兩個人，看上去真幸福呢！

——我這麼好，為什麼不接受我？

她轉身無力地倚著牆，忽然想起來方禕情緒激動的問話，為什麼呢？她垂眸看著地面，大概，是因為第一眼的感覺，一見鍾情太過美好，即使不能是她的，但是這個印象存在，讓她不再有其他的心思去喜歡其他人。

——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何小皖蹲下身，抱著膝蓋，在心裡默默地說：因為，你和她走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