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知玉露涼風急
我怕你,惜命是一,說道真話卻另是一。」
公子洛怔愣:「何來此言?」
顧昭和眼眸清素,卻沉了深意:「我夙願未償,因此我惜命,你掌我生殺,因此我畏你,只是你有言在先,覺我無味之時,方是取我性命之日,如此,真話假話便不是我生死攸關的要緊事,與怕你惜命又有何干係?」
公子洛笑開了:「你比旁人多些聰明,一時半會,我捨不得殺你了。」
顧昭和無奈搖頭,可見著一對鳳眼清炯炯地緊凝她,她只能輕然道:「是,謝過你格外開恩,饒我半刻不死。」
「你不同呢,先前我跟著的那些人,一味惶恐作怯,還有個格外膽小,見著我便簌簌抖,半晌吞吐不出字句,嘁,我何嘗願見這些,寧可去瞧落葉蕭蕭下,哪怕是僕婦手裡晃的篩子,都比他抖得好看。」
公子洛孩子氣的怨道,偏頭,枕靠在她腿上,又呢喃道:「你不同呢……」
顧昭和擰眉成結,推他:「男女大防是禮,我是去和親的,你可是要害死我。」
誰知公子洛又攀上來,像是乳貓眠氈褥,懶懶地蹭:「男女大防,無趣……」
顧昭和用勁地推,除了把他腦門晃得歪來斜去,半點法子也無,她何曾見過這樣賴皮覥臉的,當下粉面含怒:「若是旁人瞧了見,我只說你是女子扮的。」
「隨你,只是這話聽著假,倒不如說我是太監公公,六根清凈。」他不在意地一呵欠,盛著天光雲影的清亮眼漸有了朦朧霧,長睫也似那粉蝶輕翅,迷芳檻重,愈扇愈緩,竟是暇適眠了。
「罷了……」
如水夜色,夜靜山空非廣漠之景,待平沙落日,隴上明星,更是風起沙飛揚,迷得人不開眼,只能就近用竹排連了,將桐油布自上而下覆,又遮風又蔽雨。
陳暮成依約前來:「好香,是雁肉味,又夾了些蜜甜酒香。」
顧昭和領著冬青玉容,起身相迎,聞言輕笑道:「殿下好靈的鼻子,廚子也甚少做大雁肉,想著都是羽族,便用的雲林鵝的製法,整隻雁,三錢鹽擦腹內,里用一帚蔥填實,外用蜜伴酒通身途之。」
陳暮成輕嘆:「雲林鵝鵝爛如泥,湯亦鮮美,如今換作雁肉,更是十分滋味,暮成有口服了。」他示意弓司長上前:「是開春釀的梅子酒,要冷喝,入口清冽,又不醉人。」
「雲林鵝是甜口,梅子酒又偏甜,這甜甜相衝,膩人,倒不如沖了洞庭君山來,才清爽。」公子洛淡道,有心與他對著:「我便不愛那軟糯黏口的,倒不如燒著吃脆香。」
陳暮成垂目,從容道:「暮成疏漏,不及君之善食。」
公子洛倒多看了他一眼,忽地笑:「倒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看了」他變本加厲,扯了扯顧昭和的衣袖:「昭和,昭和……」
顧昭和奪衣袖不成,斜眼看他:「燒雁吩咐下去了,要鉗毛去穢,叉上炭火炙之,有得陣子。」
「要烤得酥……」公子洛又絮叨。
「是是。」顧昭和應付著:「也叮囑了,用奶酥油屢炙屢塗,最是香酥,可心足了?」
公子洛瞧著陳暮成眼怔怔,這才放過她,虛虛笑道:「心足了。」
陳暮成心中酸意翻騰,顧昭和對公子洛的不耐,也成了格外親厚,總比那禮數俱全,卻太過防備來得好,他凝了凝神:「公子洛。」
公子洛眼也懶抬:「如何?」
「還有三兩日便到陳關了,昭和公主乃我大陳太子未婚妻室,你這般,落人口舌,也壞了公主清譽,不如……」陳暮成義正言辭地勸,卻被斷了話:
「不勞心費力了,我明日即走。」
陳暮成一愣,隨即輕笑:「便以此酒餞別。」見著公子洛不應,他也不掛心,舉杯將杯中新釀一應飲了:「是甜了些。」
離陳關愈近,叢叢白草愈多了,只是少了黃沙日頭照著,瑟寒之意也愈濃,顧昭和手爐不離手,又披了五彩刻絲石青銀鼠皮大氅,可凍風還是急急往袖裡領里鑽。
冬青替她緊了緊衣:「果真比大岳酷寒十倍,若是到了臘月,連門也不敢出了。」她遠遠瞧見一玄黑身影:「是三皇子。」
陳暮成已換了皇子裝束,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玄黑蟒袍,用玦形帶扣玉帶圍了,更有不凡威儀,只是他手上端著碧綠小碗,行得小心翼翼了些:
「大陳氣候比不得岳國,便吩咐底下人煮了薑湯來,是沖鼻沖腦了些,可飲下去驅寒,免了傷寒苦楚。」他黑眸有照影春水,澄澄地映著她,格外柔和。
冬青曉她心意,忙接了碗笑道:「是奴婢疏忽憊懶,倒勞動殿下了,該罰該打的。」顧昭和也徐徐笑,輕道:「殿下體貼關懷的心意,昭和感激。」
陳暮成也笑,緊緊凝著她:「若真是念著我心意,便休用殿下二字,聽著疏遠。」他又怕太顯急切,又多句話:「到底有一路相伴的情誼,暮成心裡已將公主做知交待。」
顧昭和宛然笑,蓮葉出水似的素馨:「殿下將昭和作知己待,昭和亦是,只是快入關了,一雙雙黑仁眼白盯得又緊又密,只怕惹人非議……」
這便是拒絕了,陳暮成心裡凄凄,又閑扯兩句,見著顧昭和仍是淡淡的,只好黯然離了。
冬青有些不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