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橫笛聞聲不見人(一更)
第九十六章
「兄怎能頹唐至此?!」陳暮成急急起身,痛道:
「您敗落了,可不是教那小人得了意?!您可曉得外頭風言風語,說的是什麼?說那陳高翔仁愛良善,君子之風,更有甚者,將他誇得天地少有,您便甘心,他踩著您,如日中天,步步高升?!」
陳斯年聽著,怒火滔天。
這些時日他都閉門不出,想來是太子府的人,不敢將此話傳到他耳里。
他想著陳高翔得了意麵孔,喉間陣陣腥氣翻動,咬牙切齒道:
「陳高翔,很好!」
他恨不得剝了他皮,吃了他肉,愈發愈氣,身體竟打起擺子,左右搖晃。
他開始咳,劇烈地咳,像是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稍時,竟哇出了一大口血。
陳斯年一下子便心涼了。
陳暮成忍住笑意,焦急道:
「皇兄,暮成急著說兩句,是請您振作的意思,怎的反把您急壞了,暮成豈不是倒添了罪過。」
說著便走上前,替他把脈。
陳斯年又嗽了兩聲,疑道:
「不承想,弟還通醫理?」
陳暮成坦然與他相視:
「哪裡就通了呢?無非是行軍打仗慣了,路上風餐露宿,時有尋不到醫的時候,萬事靠自個,倒也曉得些皮毛功夫。」
陳斯年愈發疑惑了:「不是都有醫官隨軍……」
他說了半句,倏地停了嘴
陳斯年這才想著,自個這三皇弟,驍勇善戰,素有戰神美名,只是因軍功屢立,惹了幾位皇子忌憚,屢屢打壓他。
攔阻糧草,減少醫官,都是時有的事,這其中,自然也有他陳斯年的手筆。
陳斯年頓了頓,正想著將此節插混過去,便聽得陳暮成長舒氣道:
「兄方才咳血,實乃一時氣急,氣血上涌所致,無甚大礙。」
陳斯年聽著,只當他不甚在意,這才微微放心。
又聽得自個嘔血,原不是虧空了身體,心頭的大石也落了地。
他本不是真想求個死,無非是想試探陳暮成,瞧他真心幾何。
現兒瞧著他關切非常,又十分的焦急,漸漸信他,於是便傾訴道:
「我如今倒想有個打算,只是父皇厭棄我,百姓唾棄我,陳高翔嘲弄我,我如何翻身?便是孫行者那上天入地的功夫,不照樣被五指山壓得死死?」
陳暮成冥思苦想了一刻,輕道:
「弟行軍打仗尚能行,可這朝堂爭鬥,委實不通,以弟之淺見,幾件事雖難,但逐一破之,尚有幾分轉圜餘地。」
陳斯年聽著,搖了搖頭:
「弟果真是沙場里久了,竟不知朝堂人心,最是詭秘的,我若想討父皇歡心,陳高翔必不會坐實不管,定是要在其中作妖的,而我與他兩相爭鬥,百姓便愈發嫌惡我。」
他一面說,一面又急急咳喘,待緩了氣,方才又道:
「此三事本就相互關聯,牽一髮而動全身,萬萬不可,」
陳暮成赧然道:「果真是暮成思慮過淺。」
陳斯年如今無人可依靠,想著唯有這有兵權在身的三弟,尚可助他一二。
於是竟真心勸道:
「弟無心廟宇,固然是人各有志,可如今鬥爭愈烈,已由不得你一味打仗,獨善其身,你還是將心思,放一放在朝上。」
陳暮成愈發虔誠道:
「弟的心思,便是輔佐兄長君臨天下,弟雖見慣了鉤心鬥角之事,心中卻大不喜,還是愛白日登山,黃昏飲馬的自在。」
陳斯年愈發信他,笑道:
「好好,我也不作那惡人,逼你作不情願的事,你助我了此劫,我助你邊疆立功去,你道好不好?」
陳暮成眼睛一亮:
「多謝皇兄體諒。」
陳斯年只當他是直腸子,心裡沒算計的人,正要開懷一笑。
卻又見陳暮成呼吸急促,面色慢慢添了喜色。
「三弟?」陳斯年皺了眉。
陳暮成猛回神,向著陳斯年急切道:
「弟方才想著一事,或對兄,有所助益。」
陳斯年一聽,立馬精神一振:
「好兄弟,快快說來聽聽!」
陳暮成輕聲道:「兄最是博聞廣識的,不知可有聽聞,草原雄鷹的故事?」
陳斯年皺眉細思:「你說的,可是草原王,哈日查蓋?」
「正是。」陳暮成笑道:「那哈日查蓋,雖是個能人,只是論血脈繼承,這封王,原也輪不到他,是他收買了薩滿,方才有了今日。」
陳斯年的眉皺得更緊了:
「我總不能收買些和尚道士,去往父皇跟前兒一站,說我才是九龍天子的命,只怕那些和尚道士,連同我一道,都要被問罪殺頭,可使不得。」
陳暮成有些啼笑皆非:
「皇兄是在與暮成頑笑?暮成若真讓您照搬那哈日查蓋之行徑,豈不是狼子野心,存心地害您,暮成,是讓您借一借鬼神之說。」
陳斯年迷惑道:
「你再說細些。」
陳暮成輕道:「百姓們之所以厭棄您,多也為著您光天化日之下,要殺那張嬤嬤的不是。」他長嘆了口氣:
「原本我這作幼弟的,不該多管兄長的事,實是真心把您作至親看待,這才要多句嘴,您要殺那嬤嬤,夜深人靜,尋個角落,悄悄兒地動手豈不便宜,如何這般鬧開?」
陳斯年也鬱郁嘆氣:
「如今我算是曉得了,你是真拿我當兄弟待,方才說這些掏心掏肺的話,我如何不知,我是衝動過了頭,只是那日,竟像是中邪似的,也壓不住火氣。」
陳暮成沉沉道:「對,就是中邪。」
見著陳斯年不解擰眉,他又道:
「皇兄何不,一口咬定自個是中了邪,鬼神上了身,這才有那瘋魔狂亂的行徑。」
陳斯年猶豫道:
「這行得通?」
陳暮成笑道:「兄長細思,如何行不通?百姓多信鬼神之說,您先打發人,先傳出些許話,只說您病不清,每日妄思,言行也瘋癲,尋了多少醫,也不見效竟是一日重似一日,再後來,請個人,扮作那仙風道骨的模樣,只說太子府上有邪祟,亂了您身,過幾日,您再『病癒』,豈不是便好了?」
陳斯年面上的陰霾逐漸散了去,喜道:
「這般一來,百姓們倒能信個三七,若還有不信的,再傳話出去,只說『若不是有邪魔亂身,神思不由自個,豈會在人跟前,罔顧王法,殺人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