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義無反顧與苟且偷安
那些在泰山腳下盤亘的練氣士們猶在惶恐,遙望頭頂那隱沒在雲霧繚繞間,巋然不動的泰山,仍舊充滿了神秘感。
而就在剛剛,從那泰山之巔居然釋放出了無窮劍氣,如大江東去,一路向南飛去了。
那劍氣長河裡的每一道都能輕易將他們神形俱滅,而在長河中,這樣的劍氣有數百萬道,這讓他們油然而生一種站在巨鯨旁的凡人的感覺。
哪怕巨鯨不以人類為食,它隨隨便便一個翻身對普通人而言,也儼然一場滅頂之災。
曾跟李白兩人搭話的老修士好似想起了什麼,狐疑道:「難道是剛剛那個年輕人?」
以前的泰山無比平靜,萬載悠悠,巋然不動,但從那年輕人上山後不久,便有了萬丈劍氣一路南下的事,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自語道:「是府君顯靈,還是天仙下凡?」
有修士猜測道:「府君難道是一位不世出的蓋世劍仙?」
也有人嗤之以鼻:「絕不是府君,府君大人成道的年代尚且沒有劍修,又怎麼來的劍仙?依我看,定然是天神下凡!」
練氣士們議論紛紛,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興奮,他們的修為低微,聚集在泰山腳下就為那一個縹緲的希望,雖然投機,但也不乏無奈。
天賦在哪個世界都存在,但在修真的世界里就變得格外真實。
柳如煙七日結丹,但泰山腳下這幫練氣士中,大多數人往往花了大半輩子,仍舊在築基後期打轉。
別說七日結丹了,他們就像是一群學渣,壓根兒沒想過能考上清華北大,也就指望著能吊車尾隨便混進一所大學,結成金丹。
就這,仍舊求而不得。
沒有天賦,想要踏足修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天賦就是塊敲開仙門的板磚;但光有天賦也不行,沒有功法,系統的傳承,單像這群野修一般自己尋了個前人遺留下來的功法自學的,要麼走了岔路,走火入魔;要麼就是功法沒有後續,難以再進一步;或者乾脆就是沒理解著書人的意思,比如魯迅「我家門前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為什麼魯迅要這麼寫呢?這就需要讀者來揣摩。
可在修道這件事上,稍有差池,便謬以千里,一步錯,步步錯,往後便積重難返,想重修都沒希望了。
更遑論丹藥,福地等種種限制,這些山澤野修之所以聚集在泰山腳下,其中也不乏這裡靈氣充沛,妖邪難近的緣故。
這還僅僅說的是野修,哪怕大門大派子弟,修行也絕非一帆風順,因為真正修行到一定境界后,天賦也不那麼重要了,要看個人心性。
說白了就是給你一張試卷,卻根本沒有固定答案,你窮極一生也未必能給出一個天道滿意,允許你晉陞的答案。
一群庸碌之輩,蠅營狗苟了許久,如此枯燥乏味的生活里,一旦泛起點漣漪,這些修士們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簡直可以跟上晚自習時突然停電一較高下。
這讓他們產生了一種「原來仙是這樣的」的震撼與憧憬。
「這劍氣......」
「不是上仙的氣息嗎?」
泰山距離主峰遠些,不受禁空陣法影響的雲層里,一條蛟龍突然如垂死驚坐起般飛出雲層,向遠去的劍氣長虹追去。
它那血盆大口邊沿耷拉著長舌頭,一邊飛一邊大吼著:「上仙等等小的,小的追不上了!」
前方劍影綽綽,卻比它這雲從龍飛得還要更快十倍。
敖天越跟著李白,越覺得這位劍仙的實力彷彿沒有上限一般,放在天上恐怕也是一方真君,若是有朝一日將這位劍仙舔得舒服了,帶它升天,就是做一頭坐騎,這困擾它多年的化龍劫也能迎刃而解啊。
李白自然明白敖天的心思,也並不反感,但此時此刻他可等不了它。
劍出即成勢,有如筆走龍蛇,大江滾滾,勢不可擋,講究的是個一氣呵成,一旦停頓便是個大大的墨點。
在握住青丘神劍的一剎那,李白劍勢攀至巔峰,好比一鼓作氣,此時若停,便再而衰,三而竭;但若將這過程延長下去,這劍氣便會愈盛,巔峰更高!
一般劍仙沒那麼充足的法力來做這麼長時間的劍氣蓄養,但李白從出道開始,便以法力充沛,溝通天地,源源不斷而長,旁的劍仙一劍西來,他往往能萬劍西來,在融合嬴秦御劍術后,更能分心操縱細緻到每一縷劍氣,從而布下青蓮劍陣,可謂殺招中又有殺招,環環相扣,源源不絕,令人實難招架。
李白一路南來,袖中青丘神劍的劍鋒光芒愈熾,藏鋒五百年,一朝出鞘,這把曾與軒轅硬撼,因材質粗糲而惜敗的神劍彷彿普天之下再無能攖其鋒芒之物。
一路南來,劍氣盪九州,幾乎所有道法有成的修士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神情駭然,心道:山中修行甲子年,自詡道法有成,功參造化,可今日一見,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名白衣劍修背負古劍,屹立在自家山門前,抱拳向遠去的劍氣長河大喝道:「中州妖氣衝天,定有絕世魔頭出世,前輩此去,可為斬妖除魔?」
李白點頭:「是。」
白衣劍修揮手,身後十二名元嬰境的劍修自山門裡御劍飛出,抱拳齊拜:「吾等願同往。」
「可。」
又有一純粹武夫大笑攔路:「此去中州降妖伏魔,可不能讓你們劍修專美於前。」
武夫手提酒罈,穿得卻是斯斯文文,一邊痛飲美酒,一邊乘風而起。
九州武夫分四境:伏虎,金剛,降龍,山巔。
可眼前這武夫分明已經超越了山巔境,他渾身拳意內斂,尋常人看不出深淺,但在李白看來,此人彷彿一尊天界戰神,一身拳意通天徹地。
李白稱讚道:「若真有武道第五境界,便該叫通神境了。」
那武夫笑道:「什麼神不神的,老子就是一個凡人,見不得這人族大運被傾覆,要做一回擋車的螳螂。」
此後,又有各路修鍊者跟上,可他們速度稍遜,不多時便落在了後面。
......
一隻龐大的神龜正遨遊在虛空中,神龜背負著一連片的亭台樓閣,最頂端的小亭子里坐著一鬚髮皆白,仙風道骨的修士,他的身前擺著一副棋盤,黑白子縱橫交錯,廝殺得正激烈。
望著的一路奔流而去的劍氣長虹,微笑道:「風浪兼天之時,袖手旁觀於岸上,也是一件大大的樂事。」
神龜的背後凝聚出人形,看著憨頭憨腦的,有些不高興道:「師傅,我不覺得這算什麼樂事,時代主角更替,血流成河,不知道要死多少生靈。」
老者輕笑道:「這很正常,有悲憫之心是好事。不修人道,難近天道,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看見溺水之人心生憐憫,這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觀也是人之常情;但若推波助瀾,就入了邪道,我輩不取,更得而誅之。」
徒弟問道:「師傅,那為什麼您會覺得這是一件樂事?」
老者繼續落子,頭也不抬道:「天下大亂,各門各派就算封閉了山門,就不怕千百年後被佔據了九州大地的新主人給撬出來解決?你真當那些出手的人都是眾志成城,憂心天下的?其實不過是迫於無奈;唯吾等可隔岸觀火,這算不上是樂事?」
少年答不出來,只是心裡不太開心,少年心頭多熱血,或許少了些聰明睿智,但死還是不怕的。
「來陪師傅下完這盤棋。」
老者笑道。
「圍棋分兩色,天地分陰陽,要通天道,經常下棋是好事。」老者道,「比如你看這棋局,從來都心急不得,一味高歌猛進必然大敗虧輸;所以修行也急不得,有人說老夫修行講究一個『苟』字,可苟到現在,當初嘲笑老夫的同輩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這苟也就不是什麼難聽話,而稱得上是讚譽了。」
「過剛易折,你打心眼兒里其實是羨慕那些劍仙的瀟洒肆意的對吧?」
「但你且看看,此戰過後,那些劍仙們又能剩下幾個?」
「至於那些純粹武夫,強則強矣,但不修長生路,死得只會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