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二氧化硫
既然對方選擇在網路上發帖，對網路地址的追蹤自然是當務之急。蘇靜之首先給網監支隊打了電話，請求協助調查，很快，網監支隊就給出了回饋。發帖地址是位於昨天案發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這種咖啡館都會提供免費的無線寬頻服務，看來嫌犯正是利用這樣的公共網路發布了那篇帖子。
蘇靜之聽了之後，不管已經到了深夜便帶著沙必良一起前往這家咖啡館實地查看。
店內是有監控錄像的，但調取了發帖時間段的錄像細細查看后，卻沒有發現正在上網的可疑人員。沙必良用自己的手機做了實驗，結果證明此處的無線信號對店外的區域也有覆蓋。也就是說，嫌犯完全可以在店外沒有監控的地方「蹭網」發帖，想從錄像中找出對方的行跡已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咖啡館南大門正對的是一條馬路，東面是一條商業步行街，西面和北面都是其他的小店。這一圈都是人流不息的熱鬧場所，上哪裡去定位一個沒有任何特徵的過客呢？
沒有查到任何結果，兩人都有些泄氣，只得各自回家。
沙必良回去之後，換了一個手機號碼，給遠在楚省的康新正發了一條信息，讓他查一下這個發帖人的信息，如果可以，最好是把這個人的所有信息搜索出來。
康新正的效率很快，凌晨天還沒亮的時候，沙必良就接到了康新正的電話。
「老大，你怎麼跑到中州省也不跟我說一聲？」康新正沒有提及沙必良被通緝的事情，在他看來，不管沙必良是什麼身份，他都願意幫沙必良做事。
沙必良隨口敷衍了兩句，他知道自己出現在中州省的目的想要騙過阮卓進他們的可能並不大，即便是到了現在，劉海他們也並不怎麼信任他，這一次匆忙讓他調查凌霄的案子，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沙必良很清楚，如果這一次沒有讓劉海滿意，劉海隨時會對他動手。
「發帖的人叫貪吃的魚，真名叫黃慧，是一名平面模特，她的父母在白石市下面的一個鎮上經營超市。」康新正說道：「對了，她現在居住於馨月小區七樓703，昨晚十一的時候曾經點過一分外賣，現在應該還沒有起床，你要是趕過去的話說不定可以在堵住她。」
「謝了。」掛斷電話，沙必良立刻開始洗漱，一邊洗漱一邊思考著應該怎麼跟蘇靜之說黃慧這個人，他不能在蘇靜之面前暴露自己還跟康新正這些老朋友有關係，以免引起劉海等人更大的懷疑。
正苦惱間，突然電話響了，是蘇靜之：「快點來馨月小區一趟。」
蘇靜之的話解決了沙必良的苦惱，但同時也讓沙必良意識兩個情況，第一就是蘇靜之並不信任他，很明顯蘇靜之手下肯定有一個像康新正這麼厲害的黑客高手，但是昨晚並沒有告訴他，這是很明顯不信任他的表現，第二點就這個名叫黃慧的女子很有可能已經身亡。
一路趕到馨月小區，正好看見蘇靜之和東方玉兩人往裡面走，沙必良連忙到了一個招呼，追了上去。
在蘇靜之的身邊是當地小區派出所的一名中年警察，正在蘇靜之聊案情。
沙必良趕上去的時候，正好聽見蘇靜之問道：「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吧？」
中年警察簡要答道：「黃慧，女性，二十一周歲，本地戶籍。」
蘇靜之斟酌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給手下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去調查這個黃慧的社會關係。
說話間，幾人已經乘坐電梯來到了七樓，戴上帽子、手套、鞋套之後，他走進了屋內。當地公安局刑偵隊的警察門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搜尋痕迹線索，大家各忙一攤，有條不紊。見到中年警察進來了，一個隊員沖著衛生間方向努努嘴，示意那裡才是案發的核心現場。
四人來到衛生間，發現了死者是死在浴缸之中，這一次的死者死狀並不太慘，蘇靜之也能忍受，所以也沒有離開，只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沙必良看了東方玉一眼，兩人同時往裡面走去，拉開浴室的帘子，在房間最裡面貼牆砌了一個浴缸，找到了死者。
浴缸里放滿了水，一名赤裸的女子正靜靜地躺在浴缸的底部。
明知那女子已經是一名死者，但沙必良產生的第一感覺居然是一個字：美。
一個美得幾乎沒有瑕疵的女人。精緻的五官，玲瓏的身段，粉白透紅的肌膚，一切都如此完美。那充滿誘惑的身體曲線在水中一覽無餘，濕漉漉的長發則如絲絮般飄散，帶來一種如夢如幻的意境。更令人詫異的是，女人的嘴角竟似凝結著一絲滿足的笑意。若不是她的整個腦袋都沒在了水面之下，沙必良真要懷疑此人並未死去，而是在享受著愜意的睡眠。
或許是死亡時間不長，所以生命的印跡尚未消散？沙必良注意到浴缸尾部的放水龍頭被掰在偏向熱水的一邊。他忽然間有了一個主意，於是便摘了右手的手套，將手掌向著浴缸探去。
「你幹什麼？」東方玉用餘光瞥到了沙必良的動作，立刻喝問了一聲。
沙必良被嚇了一跳，手掌停在了半空。「我試試水溫，」他解釋說，「比較一下浴缸里的水和放水龍頭裡的出水，從水溫的差值或許能估算出案發的大致時間。」
東方玉嚴肅地說道：「那水不能碰。」
沙必良有些不解：「為什麼？」
「你沒聞到什麼味道嗎？」
「是有種嗆人的味道，好像以前燒煤球的感覺。」沙必良也知道這事不太正常——在這種高檔小區里有誰家會燒煤球？不過他一來就被浴缸里的女屍吸引住了，還沒顧得上考慮這怪味的問題。
「你過來看看這玩意兒。」東方玉沖沙必良招招手。在東方玉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個怪異的裝置，他一直在研究的也正是這個東西。
沙必良暫且放下那具動人的女屍，湊過來和東方玉蹲在了一處。他細細打量著地板上的那個怪東西，深知此物必有玄機。
那是一套組裝起來的玩意兒。最下面是一個直徑約四十厘米的鐵圈，鐵圈上對稱地焊了四個支腳，往地上一立便是個圓形的支架。一個碩大的圓形器皿正好可以架在這個鐵圈上。那器皿的直徑約有六十厘米，白色磨砂玻璃製成，底部像炒菜鍋一樣形成一個圓弧，頂部則是平平的，在中心處留有一個直徑十來厘米的開口。
沙必良覺得這個玻璃器皿似曾相識，他想了想，向東方玉求證道：「這是個燈罩吧？」
「沒錯。」東方玉早先就看出來了，「這就是個吸頂燈的燈罩。看得出來，做出這套裝置的人喜歡從身邊順手取材。」
沙必良也認同東方玉的推斷，因為燈罩上方的構件更是生活中的常見之物——一個盛放飲用礦泉水的空水桶。
水桶被倒置過來，桶口正好插進了燈罩上方的開口。為了填補桶口和燈罩開口的尺寸差值，製作者在桶口上套了一個厚厚的橡膠圈，橡膠圈的外沿正好和燈罩的開口契合，這樣水桶就可以穩穩地倒立在燈罩上方。
值得注意的是，在橡膠圈的邊緣處還打了一個直徑兩厘米的圓孔，一根硅膠軟管從圓孔中插進去，和燈罩內部相通。這根軟管有兩三米長，另一端一路探進了浴缸里。
這樣的設計讓沙必良驀然領悟：「這是某種化學裝置，我們聞到的嗆人的氣味就是從這裡產生的吧？」
東方玉點點頭，然後指點沙必良細看：「這個燈罩是用來存儲液體試劑的，水桶則用來存放固體試劑。你看，桶口裡還嵌著半截沙漏，這樣水桶倒立之後，桶里的固體試劑就可以慢慢地漏到下方，和燈罩里的液體試劑發生化學反應，產生的氣體再通過這根軟管進入浴缸。這一整套就好像中學化學課上常見的氣體發生裝置，只不過這傢伙要比課堂上的實驗器具大了好多倍。」
聽對方說到這裡，沙必良當然要把細節問個明白：「產生的氣體到底是什麼呢？」
東方玉略略眯起眼睛：「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燈罩里的液體是濃硫酸，水桶口殘留的這些無色透明的粉末是亞硫酸鈉。所以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化學反應，高中生都學過的，用來製備二氧化硫。」
沙必良「嗯」了一聲，他相信對方的判斷沒錯。稍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煤球里的雜質在燃燒時會生成二氧化硫，那種嗆人的氣味正和衛生間里殘存的氣味一模一樣。
現在沙必良所要思考的問題是：這套設備的製造者到底想要幹什麼？
沙必良起身重新走回到浴缸邊。從裝置里延伸出來的軟管搭著浴缸的邊緣探進去，直插水底。這說明裝置中產生的二氧化硫氣體大部分也溶在了浴缸中。沙必良心中一凜，轉頭沖東方玉尷尬笑道：「幸虧你及時阻止了我，要不然我就把手伸進去了！」
二氧化硫是極易溶於水的氣體，而它入水后產生的化學反應也非常淺顯。現在這滿滿一缸的已不再是自來水，而是頗具濃度的亞硫酸！
東方玉這時也來到了浴缸邊，他指著水底的女屍說道：「你沒看到死者渾身都是白裡透紅的？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這是皮膚被腐蝕后形成的效果！」
原來如此！沙必良心中泛起一絲寒意，連忙道：「是不是儘快把酸水放掉，以免屍體再受損害？」
東方玉點頭道：「可以放啊，反正樣品已經取過了，留著就是等你來看一眼的。」
沙必良拔起放水栓，浴缸里的酸水通過底部的排水口緩緩泄去。黃慧的屍體一點一點地脫離水面，最終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初步的屍檢能看出什麼嗎？」沙必良沖死者努努嘴問。
東方玉沒有說話，戴上手套蹲下身子開始做檢查，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才站起來，說道：「死者體表無外傷，頸部無勒痕，初步判斷非暴力致死；小腹之中沒有多少液體，應該也不是溺斃，應該是死後屍體才沉入浴缸。」
沙必良並不滿足這樣的結論，他關心的重點是：「那死亡原因到底是什麼？」
東方玉斟酌著說道：「具體的原因暫時還不能確定，得做屍體解剖。不過要我估計的話，很大的可能性是死於急性二氧化硫中毒。」
「哦？」沙必良挑了挑眉頭，期待更多的解釋。
東方玉轉身指了指地板上的那堆裝置：「這個裝置的規模可不小，一旦反應進行起來，會產生大量的二氧化硫氣體。這些氣體未必能被浴缸里的這些水完全吸收，尤其是後期水中的亞硫酸濃度越來越高，水體的吸收能力也就越來越弱，這時就會有大量的二氧化硫從水裡溢出來，對室內造成嚴重的污染。當空氣中二氧化硫的濃度到達一定限值后，吸入者會出現急性中毒的癥狀，其危險性在於二氧化硫能強烈刺激人體的呼吸道，引起反射性聲門痙攣，最終導致中毒者窒息而死。」
東方玉的講解可謂詳盡，可沙必良聽完卻有了更多的困惑。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堆裝置上，皺眉道：「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如此安靜的躺在魚缸裡面，二氧化硫可不像一氧化碳這種無色無味的氣體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置人於死地，二氧化硫具有強烈的刺激性，就算她當時在浴缸裡面睡著了，也會被這種難聞的氣體刺激到蘇醒的，想要讓死者二氧化硫中毒，除非當時她喪失了意識。」
東方玉蹙著眉頭，好奇的問道：「喪失了意識？你覺得是他殺？」
沙必良繞著浴缸轉了幾圈，單手托著下巴，「是不是他殺還需要等待進一步屍檢結果……不過你們讓我來這裡，那就說明眼前這個黃慧與之前兩名死者一樣，都跟凌霄有一定的關係，如果是這樣的話，黃慧有很大可能是他殺，鑒於之前兩起案件中兇手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所以我也不敢保證能在這裡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