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見血封喉
魯總旗雖然有意修補雙方的關係,不過郗浮薇這會兒還沒心思搞什麼下仆之類的。
她擔心這時候給沈竊藍送消息已經晚了。
畢竟若是漢王當真跟邢行首勾結起來,意圖用瘴癘來破壞開河之事的話,其他地方不知道,山東這兒,沈竊藍跟宋禮必然是首當其衝。
這兩個一個是主持整個開河工程的工部尚書,一個是負責會通河這一段工程順利進行的錦衣衛百戶,任何一個出了事,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
索性魯總旗也知道這點,在派出心腹報信后,立刻下令借口重要證人熬刑之下性命瀕危,徵召了城中幾個著名的大夫待命。
焦急的等待了兩日,沈竊藍那邊的回復還沒來,宋禮卻先派了人來接郗浮薇,說是要就她之前家信的內容當面談一談,而且是越快過去越好。
「郗小姐,宋尚書雖然是您的義父,但他老人家位高權重,如今更是肩負重任,還是儘可能的不要讓他老人家操心的好,您覺得呢?」魯總旗聞訊,一邊安排人護送,一邊悄悄的跟郗浮薇商量,「畢竟宋尚書這會兒主持著開河之事,三天兩頭上表陛下,想也勞累。」
郗浮薇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怕自己將漢王為了奪儲,不惜算計數十萬民夫的性命這種事情告訴宋禮。
然後宋禮這種永樂帝的心腹,萬一一個想不開稟告上去了呢?
「我自理會的。」明白歸明白,郗浮薇卻沒有一口答應的意思,只含糊說,「衛所這邊有勞大人費心了。」
魯總旗安排了於克敵以及之前被於克敵喊過「三哥」的錦衣衛送她去見宋禮。
於克敵聞言就說人手太少了:「若是遇見之前劫獄的建文餘孽,屬下只怕無法很好的保護郗小姐。」
「衛所這裡人不能再減了。」但魯總旗也沒辦法,「咱們的人里都有內奸,總不能去衙門借人吧?萬一借的人有問題豈不是越發坑了你們?好在宋尚書也派了馬車跟侍衛前來,想來郗小姐氣運昌隆,不至於遇見歹人。」
他心裡想著郗浮薇在建文餘孽那邊掛上號,主要就是跟沈竊藍的關係。
但這時候的男人,妻妾成群是等閑事。
尤其沈竊藍的身份,怎麼也不可能說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
建文餘孽錯非壞了腦子,怎麼可能派遣高手專門追殺郗浮薇?
他們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從來都是精打細算的用,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出手的。
頂多跟劫獄的時候一樣,恰好碰見了順手為之。
所以只要路上不撞見建文餘孽也就是了。
其實按照魯總旗的想法,郗浮薇最好就別出門。
然而他這會兒對這女孩子很有些忌憚,郗浮薇自己說了要去的,魯總旗就沒作聲。
何況宋禮跟郗浮薇這對義父女之間其實沒多少感情,結這名份歸根到底還是為了宋禮的親生女兒宋稼娘……這些魯總旗也是心裡有數。
這時候忽然派人來接郗浮薇過去,不可能是空閑了想敘一敘父女情分,八成是有正經事。
魯總旗也怕阻攔之後,誤了大事得承擔責任。
他是濟寧本地人氏,跟於克敵已故的親爹當年也有一份同僚情,這些年對孤兒寡母不無照顧。
此刻委婉道明自己的難處,於克敵也就不說什麼了。
如此三人稍微收拾了下,也就隨宋禮派來的人動了身。
「老爺接到小姐的手書後,想到一些事情,原本打算來濟寧城跟小姐面談的,只是老爺實在事務繁忙。」宋家的老僕在路上這麼跟郗浮薇說,「脫不開身,故而讓老奴這些人來接小姐過去……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委屈小姐了。」
「為爹爹分憂本是女兒應有之義。」郗浮薇客客氣氣道,「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呢?倒是勞煩諸位了。」
老僕趕緊說不勞煩,他們做下人的做事都是本分。
寒暄了幾句之後,郗浮薇就問起宋禮的近況。
老僕說道:「開河的事情是陛下的意思,應天府那邊有陛下親自坐鎮督促,所以各級衙門還算配合。汶水這邊的工程是白老丈幫忙參詳的,如今老丈也在老爺左近,方便底下人日日請示……老爺近來一切都好,就是忙,難免疲憊。」
郗浮薇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似乎無意的問起:「爹爹這段時間都在汶水,大人前兩日也去了汶水呢,是去見爹爹的嗎?」
「是汶水畔村子上的事情吧?」老僕沒讓她失望,立刻說道,「那事情起初報了老爺,然而老爺不擅斷案,且也沒空管這些瑣事,聞說之後就給濟寧衛所送信了。百戶大人親自出馬,想必這兩日已經水落石出?」
郗浮薇意外的問:「是什麼事情?」
「好像是兩起命案。」老僕不在意的說,「原本只是小事,交給衙門就好。但這起命案似乎牽扯到兩個大姓,兩家的青壯出徭役時,好幾次差點打起來!鬧的老爺都知道了,索性就說給他們查個水落石出。」
郗浮薇就打聽命案的細節。
老僕卻說不太清楚了:「許是祖上積怨之類吧,鄉野中人那些愛恨情仇的,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回事。」
看出他不願意多說,郗浮薇心中不免懷疑是故意不說,只是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宋家小姐,宋禮跟前的心腹,她可不好追問,只得笑了笑,岔開話題。
濟寧城距離汶水畔宋禮親自駐紮的所在還是有段路的,而且因為要更改河道的緣故,馬車走了兩日也就不行了,郗浮薇早先就說要於克敵教自己騎馬,然而一直沒騰出功夫來學。這會兒就只能讓她坐在馬上,於克敵牽了韁繩慢慢的走。
這樣速度自然大大的下降。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在河邊臨時搭了營地過夜。
這差使宋家老僕他們非常的熟手,估計是這兩年跟著宋禮到處考察水文練出來的手藝。
見他們沒什麼要自己幫忙的,郗浮薇就想去河邊洗個臉。
於克敵跟三哥當然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誰知道郗浮薇才在河邊蹲下,將帕子浸入河水,對面的灌木叢忽然搖動幾下,繼而鑽出一個小腦袋來!
她看清那臉就是大驚:「鄒一昂?!」
鄒一昂鼻青臉腫,顯然吃了不少苦頭,但熟悉的人還是能夠一眼認出來的,他也看到了郗浮薇,頓時露出喜悅跟焦急交織的神色,想說什麼,可是沒開口就又被揪了回去!
「快去叫人!」郗浮薇立刻扔下帕子,急急的對於克敵還有三哥說,「他們就在對面!」
然而這兩人都很冷靜的拒絕了:「建文餘孽根本沒露面,卻故意讓鄒一昂叫你看見,這是存心要誘敵深入。目前還不知道對面河岸都布置了些什麼,我們不能貿然追上去。」
何況,「我們這次出來主要是為了保護好你,誰知道他們拋出鄒一昂這個誘餌,是不是為了針對你?」
「鄒知寒已經開了口,鄒一昂的價值不重要了。」於克敵又說,「這小子且讓他自生自滅就好。」
三哥畢竟跟郗浮薇不是太熟,生怕她聽了這話會不高興,補充道:「建文餘孽此舉明顯是想吸引咱們的注意力,甚至是拖慢咱們的行程!可見宋尚書那兒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小姐過去一塊兒參詳。」
郗浮薇並非聽不進勸的人,雖然對鄒一昂的安危很上心,被兩人勸說半晌,也只得吐了口氣,說道:「先回去,跟宋家那些人一塊兒計較下。」
不想回去營地之後,卻見堪堪搭好的營地里已經燒起了篝火。
重點是篝火旁邊放了兩具屍體,皆怒目圓睜,咽喉處插著一支白羽小箭,箭簇沒入肉中的地方有紫黑色的血漬,是已經凝結了。
宋家老僕等人臉色鐵青的站在屍體前,氣氛凝重。
「這是?」郗浮薇見狀一愣。
「他們說是進林子里看看有沒有什麼野味,給小姐您加個餐。」老僕臉上肌肉抽動,過了會兒才說,「結果半晌沒出來,方才有人去林子里拾柴,才發現……」
「一箭封喉。」於克敵跟三哥分別上前簡單的驗了驗,說道,「兇手應該是潛伏在林中,伺這兩位兄弟毫無防備的時候下的手……這兩位兄弟完全沒有反抗就已經斃命了。」
於克敵說著轉頭看了眼郗浮薇,才繼續,「這兩位兄弟……應該是才去不久。」
宋家老僕沒太注意他最後一句話,說道:「老奴已派人在附近搜查過,但一無所獲。」
三哥隨口問:「樹上呢?」
「還請這位校尉幫忙看看?」宋家老僕就等著兩位錦衣衛幫忙,術業有專攻,錦衣衛對於搜查緝捕比他們這種大戶人家的侍衛在行多了。
趁三哥被他們請去再次搜查之際,於克敵走到郗浮薇身邊:「那兩個人死了絕對不會太長,估計就是咱們在河邊說話那會兒。」
郗浮薇問他:「怎麼?」
「但血液已經凝固了。」於克敵說,「包括中箭的地方流出來的血……而且,看著有點像窒息而死?」
「他們是咽喉中箭,傷了氣管不好呼吸也很正常。」郗浮薇淡淡的說。
於克敵「嗯」了一聲:「就是覺得有點奇怪,只是這會兒沒趁手東西在,只能就這麼瞧瞧了。」
過了片刻,郗浮薇似乎想起了什麼,看著他:「我在大人的書房裡背下來的那些書里,有一本前人遊記,提到雲南那邊有一種劇毒的喬木,名字就叫『見血封喉』。當地土人采其樹汁做毒箭,射殺人畜,中者無不迅亡。」
於克敵瞳孔驟然收縮:「這種毒有什麼徵兆?」
「跟你說的那兩人差不多。」郗浮薇皺眉,「心跳減緩,窒息身故。」
「……我記得雲南是漢王殿下的藩國所在?」於克敵臉色變了又變,看了看四周留守之人,低聲問,「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