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禮物
酒到一半,氣氛正高漲,一名小廝歡快的跑進來,見到陸高峰倒頭就拜,拜完便說:「大好事大好事!恭喜家主,小姐那後半闕終於寫出來了!」
陸高峰裝作很驚訝的樣子,隨後卻嚴厲道:「怎麼也不看個場合?如今賓客都在,大家談的都是大事……」
正這時,一人從座位上站起,說道:「陸家主這就不對了,我們談的是大事,但令千金這後半闕可也不是小事,你是不知道這麼多天來苦求後半闕而不得把我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今日來此便是趕巧了,快快誦讀出來,也好免去大家焦心。」
其他人馬上符合。
雖然他們心中都是一陣腹誹,誰也不是傻子,您老還偏偏在這裡做戲,給誰看吶?
陸高峰打了個哈哈,笑道:「既然這樣,那晚生便獻醜了。」
一伸手,那小廝趕忙將一卷明顯早有準備的裝裱書卷遞到他的手上,正要讀,手腕卻被抓住了。
他自稱『晚生』,便是因為場中有唐閣老在,而此時抓住他手腕的,同樣也是唐閣老。
「還是由老夫代勞吧。」
唐閣老顯得有些強硬,但陸高峰非但不生氣,反而心中樂得要死,詩詞這種東西,尤其在當世,好與壞並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如今小女詩詞由這位德高望重的三朝閣老讀出來,那意義可就不同了,怕是不出一個月就能傳遍整個國家!
唐閣老先是看了一遍,隨後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陸高峰,問道:「令媛可在?」
陸高峰趕忙道:「如此場合,小女哪有資格。」
「真是可惜了。」
唐閣老說完便清了清嗓子,見四周一片熱切目光,輕輕一笑,用一種陳釀混重的聲音讀道:「蛛居塵覆白戰甲,震卻青芒碧血殺。掌燈看劍啟鋒芒,搖憶當初,塵戰千里鐵馬殘陽路!」
眾人都記得上闋,也記得其中描述的美景,尤其那夜晚繁華歌舞給人留下的印象極深。可是這轉瞬之間,卻又從極盡繁華轉變為一種『落寞』之情。
人們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場景,一位年老力衰的將軍,借著酒意走進書房,打開隔間,便看到曾經跟自己出入沙場的戰甲已經被塵埃覆滿,結上蛛網。
老將軍伸手去擦拭,想要彈落灰塵,卻只一陣,所有附著全部滑落,露出精鐵漆黑光澤,上面斑駁血跡早已因為歲月的關係而變成碧色,彷彿還能從它的身上感受到曾經戰場凜冽殺氣。
挑起燈來將曾經的佩劍摘下,方一抽出,鋒芒依在,含光射影,映照的人卻早已不是那征戰沙場的將軍,而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忍不住伸手擦拭著寶劍,暈暈乎乎中,回憶起當年征戰場景,那一抹斜陽之下,遍地屍骸,血流成河,一人一騎在鐵與血的地平線上留下一道堅毅的剪影……
所以這首詞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也有些突兀。
前半闋溫婉華麗,正迎合小女子眼中的華美絢麗。可後半闋卻給人一種血腥氣撲面而來,一股冰冷鐵器的味道鑽進鼻孔……更像是一名曾經征戰沙場的老將所寫,而不像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娃之作。
好則好矣,但誰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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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多人在唐閣老誦讀之後,大聲叫好,細細品味,可是眉宇間都掛著一種不解。
直到酒宴散了,大家還沒有從這種思索中回味過來。
陸高峰送唐閣老直接送到大門口,再三勸告之下才沒有把他直接送到家裡去。
「閣老,如何?」
車上還坐著一個人,素衣綸巾玉帶,年約三十,十分儒雅,但對唐閣老言語神態,竟然好似把閣老當做平輩人看待。
唐閣老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有才,卻怪。」
那人笑道:「閣老這是何意?」
唐閣老道:「陸家女如此一詞,尤其後闋,便有三種可能,一是她傷春秋悲強說愁,模仿古人隨便寫寫。二是請的代筆,她下闋出不來,陸高峰又喜好顏面。第三種可能嘛……就是她見過什麼人,才有了這番感悟。」
那人思索一下,問道:「那以閣老判斷,陸茜屬於那種?」
唐閣老道:「那詞血氣甚重,若非親眼見過殺場,怕是寫不出來那種熱血冷鋒的味道,怕是這位小才女真的見過什麼人了。」
「哦,想必如此。」
唐閣老轉頭看向那書生,猶豫一下問道:「書院當真有意收這陸家女?」
書生道:「是老師的意思。」
「哼,」唐閣老冷哼一聲道:「看來書院是忍不住想要卷進這臨江城的亂局中了。」
書生哈哈一笑道:「身在這紅塵之中,又何談能夠突破這囹圄,『化脫方外』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罷了,書院……」他目光突然陰冷下來,沉聲道:「也只不過是我們大玉國的書院罷了。」
……
六天後,陸茜的詞果然風靡了整個臨江城,其中不乏讚美之詞,但也不缺少不和諧的聲音,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陸府,這幾日卻是過的無比太平。
一大早,天還沒亮,老門房便提著掃帚和水桶,掃過落葉,灑上水,對於陸家來說這彷彿又是一個平凡而繁忙的一天。
「見過老丈。」
但今天卻不同,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廝憑空出現在門口,光著小腿,只穿一雙草鞋,他雙手捧著一條長盒,因為背對著初升太陽,看不清容貌。
老門房向聲音處望去,被太陽晃了眼,伸手擋了擋便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裡是陸家的大門,整個臨江城沒有不知道的,能站在這,敢站在這的,都不會是毫無原因的。
「我家主人送給陸茜。」
聲音說不出的硬朗,彷彿是命令。
「什麼?」
還沒等老門房反應過來,那人便放下盒子,轉身離開了。
一時三刻,長盒就被放在了陸高峰的案頭。
「說是送給小姐的……」
「來人可留下姓名?」
「小的原本打算問來著,可是來人留下此物便不見了蹤影,而且直呼小姐名諱,十分不恭……」
陸高峰不再多問,而是看著那長盒,滿心狐疑。
今日正巧是陸高峰密見幾位賓客,談論家族生意之事,原本很隱秘的事情,卻突然出現如此怪事,倒是足夠讓他再三思量。
送給陸茜?陸茜才多大,即便才名外顯,但畢竟是個九歲的丫頭,總不至於有什麼愛慕者上門提親吧?而且陸茜那幾位手帕交也都是跟陸家走的很近的大家族,平日都有往來,也不至於直接送給陸茜禮物……